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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亲相到数学老师

相亲相到数学老师

陪闺蜜相亲那天,我打翻了桌上的柠檬水。

因为对面坐着我们高中时最怕的数学老师江枫。

更可怕的是,他身边坐着他弟弟——闺蜜分手三年的前男友。

“苏晚?”江枫抽出手帕递给我,“三角函数题还是不会解?”

后来他弟弟和我闺蜜复合了。

而我那个出轨大学室友的前任,正堵在咖啡馆逼我复合。

江枫突然推门进来,一把扣住前任的手腕:“谁允许你碰我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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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厅里流淌着轻柔的爵士乐,空气里弥漫着烘焙豆子的焦香和甜点的暖意。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斜斜地洒进来,在擦得锃亮的桌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陈安安坐在我对面,指尖无意识地捻着桌布精致的蕾丝花边,精心卷过的栗棕色长发垂在肩头,衬得她今天格外明媚。她第N次掏出小镜子检查唇妆,又紧张兮兮地问我:“晚晚,我腮红会不会太红了?口红呢?没蹭到牙齿上吧?”

“完美,陈安安女士。”我端起面前的柠檬水抿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稍稍压下一点陪她奔赴这场“未知相亲”的无奈感,“你美得能直接去走红毯。放轻松,就当是……嗯,拓展社交圈了。”

“社交圈?”安安夸张地翻了个白眼,“我妈就差把‘你赶紧给我嫁出去’刻在脑门上了!这次介绍的据说条件特别好,海归,IT精英,稳重可靠……”她掰着手指数,眼神里却带着点她自己都没察觉的迷茫。作为从小一起摸爬滚打长大的死党,我太了解她了。三年前和江屿那段和平却无疾而终的感情,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她心里某个角落,并不剧烈疼痛,但总在不经意间提醒她存在。

“行行行,精英就精英。”我笑着安抚她,“待会儿我负责察言观色,火力侦察,你就负责施展魅力,争取一举拿下。”

正说着,门口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叮铃”声。安安立刻挺直了背脊,脸上瞬间挂起一个无懈可击的社交微笑,目光炯炯地望向门口。我也跟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两个身形挺拔的男人逆着光走进来。走在前面的那个穿着剪裁优良的深灰色休闲西装,里面是简单的白色衬衫,没打领带,领口随意地松开一颗纽扣。他步伐沉稳,姿态带着一种不张扬的从容。当他的轮廓在光影中变得清晰,当那张线条分明、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的脸庞映入我眼帘时——

“哐当!”

我手里的玻璃杯像有了自己的意志,毫无预兆地滑脱。杯底砸在碟子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满杯的柠檬水瞬间倾泻而出,冰冷的液体混合着几片柠檬,泼了我半条米白色的棉麻长裙,又迅速在桌面上蔓延开来,滴滴答答地淌到地上。一片狼藉。

“啊!”安安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低呼出声,手忙脚乱地抽纸巾帮我擦拭。

但我完全顾不上裙子上的黏腻和冰凉。我的血液似乎在那杯水泼出的瞬间就凝固了,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头皮阵阵发麻。我的眼睛死死钉在那个刚刚落座、正微微蹙眉看向这场混乱的男人脸上。

是他!绝对是他!哪怕过去七年,哪怕他此刻没穿那身标志性的、带着粉笔灰的深色西装,哪怕他鼻梁上的眼镜换成了更时髦的金丝边……那双眼睛,镜片后深邃锐利、仿佛能洞穿所有小心思的眼神,我死都不会认错!那是江枫!高中时统治了我们整整三年数学课,被我们私下敬畏又恐惧地称为“冷面魔王”的江老师!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嗡嗡作响,耳边咖啡厅的音乐、邻桌的谈笑、安安焦急的询问声都变得遥远而模糊。所有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烧得滚烫。巨大的尴尬和一种源自学生时代根深蒂固的敬畏感将我牢牢钉在座位上,动弹不得。我想立刻拉着安安落荒而逃,逃离这个荒诞到极点的地方。

“苏晚?”一个低沉、平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的声音穿透了我混乱的思绪。

这声音……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混沌!就是他!讲台上那道永远冷静、毫无波澜,却能轻易让开小差的学生心惊胆战的声音!我猛地抬起头,撞进那双熟悉的、此刻正透过镜片审视着我的眼睛。完了,他还记得我的名字!这个认知让我几乎想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

“江…江老师?”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像秋风中最后一片枯叶。

坐在江枫旁边的男人这时才仿佛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他霍地站起身,眼睛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看着安安,脱口而出:“安安?!怎么是你?”

安安擦我裙子的动作也彻底僵住了。她猛地抬头,目光越过混乱的桌面和淋漓的水渍,直直地落在那个男人脸上。她脸上精心维持的社交笑容瞬间碎裂,被极度的震惊、慌乱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取代。她的嘴唇微微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男人——江屿。她分手三年、以为此生再不会相见的前男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停滞。空气凝固了,只剩下柠檬水从桌沿滴落到地面的轻微声响,嗒…嗒…嗒…像是为我们四个人的命运敲着荒诞的节拍。阳光依旧明媚,咖啡依旧飘香,爵士乐还在悠扬,但这方小小的天地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和四张写满愕然的脸。

相亲对象,一个是闺蜜分手三年的前男友。 陪相亲的亲友,一个是高中时让我们闻风丧胆的数学老师。 这世界还能再小一点吗?还能再戏剧一点吗?

江枫的目光在我们三个年轻人之间迅速扫视了一圈,那眼神锐利得如同手术刀,瞬间就将这混乱局面下的人物关系剖析得一清二楚。他脸上最初的讶异已经褪去,恢复了那种惯常的、近乎严苛的平静。他从容地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方深蓝色的、折叠整齐的棉质手帕——那手帕看起来干净得没有一丝褶皱,就像他本人给人的感觉一样一丝不苟。

他隔着桌面倾身过来,将手帕稳稳地放在我面前那片被柠檬水浸湿、显得格外狼狈的桌布上,动作自然得仿佛只是递过一份作业本。他的视线落在我湿了大半、颜色深一块浅一块的裙子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抬起眼,目光落在我因极度窘迫而涨红的脸上。

“苏晚?”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背景音乐,带着一种久违的、属于课堂的穿透力,“擦擦。” 他顿了一下,镜片后的目光似乎带上了一点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意味,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又像是纯粹基于眼前混乱场景的合理联想,“这么多年过去,三角函数题……还是不会解?”

轰!

我感觉全身的血液又一次疯狂地涌上头顶!三角函数!那是高中时折磨得我最惨、也是江枫在作业本上用红笔批注得最多的部分!他居然还记得!这句平淡无奇的话,比任何严厉的批评都让我无地自容。它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尘封的记忆闸门——那些被数学支配的恐惧,那些在江枫课堂上恨不得缩成隐形人的日子,那些看到红色批注就头皮发麻的瞬间……全都清晰地翻涌上来,叠加在眼前这令人崩溃的相亲修罗场上。我手指颤抖地抓住那块干燥柔软的手帕,指尖冰凉,恨不得立刻原地消失。

“江老师,我……”我语无伦次,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哥!”旁边的江屿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无力感和难以置信,“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安安,你……”

陈安安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刚从深水里挣扎出来。她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脸上那种纯粹的震惊和慌乱被一种强装的镇定和隐隐的怒气取代。她挺直脊背,目光灼灼地看向江屿,语气带着刻意的疏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江屿,我也很想知道怎么回事。所以,今天这场‘精心安排’的相亲对象,就是你?” 她把“精心安排”几个字咬得很重,目光带着审视扫过江屿和他身边的江枫。

江屿被噎了一下,脸上显出几分真实的尴尬和急于辩解:“安安,你听我说!我真不知道!我妈只说给我介绍个条件不错的姑娘,让我哥陪我一起来把把关,我真不知道是你啊!我要是知道……”

“你要是知道就不会来了,对吧?”安安打断他,语气尖锐,眼圈却微微有些发红。三年的时光,本以为早已尘封的情绪,被这猝不及防的重逢瞬间撕开了一道口子。她猛地转向江枫,带着一种近乎迁怒的质问,“江老师,您呢?您陪您弟弟来相亲,看着我们两个您曾经的学生坐在这里,是不是觉得特别有意思?” 她的话语像小刀子一样甩出来,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委屈和难堪。

江枫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指控,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沉稳。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推了一下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镜片反射出一道冷静的光。他没有直接回答安安的问题,而是将目光平静地投向我,语气是一贯的、不容置疑的清晰:“苏晚,陈安安同学。这确实是一个……超出所有人预期的巧合。” 他顿了顿,目光在江屿和安安之间扫过,带着一种兄长式的了然和不容反驳的决断力,“继续坐在这里,只会让局面更加难堪。今天的见面,到此为止吧。”

他率先站起身,动作利落,高大的身躯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他看向还僵在原地的江屿,声音沉了几分:“江屿,走了。”

江屿被哥哥的目光看得一激灵,下意识地跟着站了起来,眼神复杂地看了安安一眼,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在江枫无声的注视下咽了回去,颓然地转身。

江枫没有再看我和安安,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告别。他转身的动作干脆利落,深灰色的西装背影挺拔而沉稳,像一座骤然移开的、令人窒息的山峦,留下身后一片更加死寂的狼藉和两个呆若木鸡的女生。

直到那扇门的风铃再次发出“叮铃”的轻响,宣告着那两兄弟的离开,我和安安才像被解除了定身咒,同时长长地、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席卷而来。

“我的老天爷……”安安整个人瘫软在卡座里,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住她脸色的苍白和失魂落魄,“江屿……居然是江屿……还有江老师……苏晚,你掐我一下,告诉我这不是梦,告诉我刚才那个递手帕还问你三角函数的人,不是当年罚我抄了一百遍公式的江魔王!”

我机械地用那块还带着淡淡皂角清香的手帕擦拭着湿漉漉、黏糊糊的裙子,布料摩擦的触感真实得让人绝望。“我也想是梦。” 我的声音有气无力,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但江老师的手帕还在我这儿呢……” 我举起那块湿透的深蓝色棉布,它成了这场荒诞剧最确凿的证据。

接下来的时间,我和安安完全沉浸在一种精神恍惚的复盘和吐槽风暴中。咖啡早已冷透,精致的甜点一口未动。我们语无伦次地回忆着每一个细节,从江枫推眼镜的动作到江屿那句“我真不知道”,从柠檬水泼出的惨烈到那句“三角函数”带来的灵魂暴击。巨大的尴尬和一种被命运戏耍的荒诞感像潮水一样反复冲刷着我们。

“你说江老师最后那眼神是什么意思?他是不是在心里笑话死我们了?”安安捂着脸,声音闷闷的。

“我觉得他可能只是在想,当年两个数学困难户,现在居然坐在这里相亲,对象还是他弟……”我苦笑着接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块湿透的手帕。江枫……这个名字,连同那身深灰色西装的挺拔身影,以一种极其突兀又无法忽视的方式,重新撞进了我的生活。学生时代的敬畏感,混合着此刻巨大的尴尬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感,在我心里搅成一团乱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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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最初的剧烈震荡后,涟漪一圈圈扩散,最终似乎要归于平静。我和安安都默契地没有再提那场灾难性的相亲,仿佛只要不去触碰,那巨大的尴尬就能被深埋。

然而,命运的齿轮一旦开始转动,就不会轻易停下。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我正窝在租住的小公寓里,对着数位板上一幅卡在瓶颈期的儿童插画发呆。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安安的来电。刚接通,她带着浓重鼻音、明显刚哭过的声音就冲了出来:“晚晚……江屿……江屿那个混蛋!他加我微信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说什么了?”我放下压感笔,坐直身体。

“他说……他说那天真的是意外,他事先完全不知情……他说……他说他后来找江老师问了……才知道他妈根本不清楚我们以前的事……”安安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委屈和一种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期待,“他还说……说他这几年……其实……”

“其实什么?”我追问,心里已经有了预感。

“他说他其实没真正放下过……”安安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迷茫和脆弱,“他说那天看到我,他整个人都懵了……晚晚,我该怎么办?我明明该恨他的,可听到他说这些,我……我这里好乱……” 她无助地向我倾诉着内心的兵荒马乱。

我能理解她的挣扎。三年的时光,冲淡了具体的伤痛,却没能磨灭那段感情最初的美好印记。江屿的突然出现和直白的表态,像投入死水的巨石,激起了千层浪。

作为她最铁的闺蜜,我成了她唯一的情绪出口和“军师”。接下来的日子,我被迫深度参与了她和江屿这场“破镜重圆”的拉锯战。安安的情绪像过山车,一会儿因为江屿一句迟来的道歉而心软,一会儿又因为他无意中提及的某个新朋友的名字而醋意大发、怀疑他这三年过得“丰富多彩”。她会在深夜给我发大段大段的语音,分析江屿某句话的潜台词,也会在某个下午突然冲到我工作室,抱着我哭诉“我是不是太没出息了”。

而每一次安安的纠结和摇摆,最终都神奇地指向了同一个人——江枫。

“江屿说他哥让他想清楚,别冲动,也别耽误人家姑娘……”安安转述。 “江屿说他哥觉得他之前处理分手的方式太草率了……”安安困惑。 “江屿说他哥批评他了,说他没照顾到我的感受……”安安语气里又带上了一丝微妙的、被维护的甜意。

江枫,这个曾经只存在于数学课本和严厉课堂上的名字,开始以一种意想不到的频率,通过江屿和安安的转述,频繁地介入我的生活。他像一个隐形的仲裁者,冷静地剖析着弟弟的感情问题,给出理性的建议。他话语中的那份成熟、稳重和对责任的强调,与记忆中那个一丝不苟的严师形象微妙地重叠起来,却又似乎多了些……人情味?

更让我措手不及的是,我和江枫之间,竟然也因为这层复杂的关系,被无形地拉近了。

第一次是安安和江屿因为一件陈年旧事(江屿忘了安安对芒果过敏,差点误买芒果蛋糕)闹别扭。安安气得直接关机,江屿联系不上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最后把电话打到了我这里。

“苏晚,实在不好意思打扰你!”江屿的声音充满焦急和懊恼,“安安她……她把我拉黑了!你能不能帮我看看她怎么样了?她不会出什么事吧?都怪我这张破嘴!我哥已经骂过我了……”

我无奈,只能答应帮他探探口风。安抚好炸毛的安安后,我犹豫再三,还是点开了那个几天前安安“强行”推送给我的、属于江枫的微信名片。头像很简单,一片深邃的星空。我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江老师您好,我是苏晚。安安这边情绪已经稳定些了,她没事,就是还有点生气。江屿那边……您看?】

信息发出去,石沉大海。就在我尴尬得脚趾抠地,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唐突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江枫:知道了,谢谢。我会处理江屿。】 言简意赅,是他一贯的风格。没有多余的寒暄,只有清晰的结果导向。我对着那行字,莫名地松了口气。

第二次是安安和江屿“阶段性”和好,非要搞一个“庆祝误会解除”的四人晚餐。我和安安到的时候,江屿和江枫已经等在预定的包厢里了。气氛比相亲那天好了不止一百倍,但依旧透着一种挥之不去的微妙尴尬。安安和江屿久别重逢,又刚解除误会,两人眼神黏得几乎能拉丝,坐在那里旁若无人地低声说笑,你给我夹菜,我给你倒饮料,完全沉浸在二人世界里。

我和江枫被迫坐在他们对面,隔着热气腾腾的菜肴,面面相觑。空气安静得只剩下安安和江屿的窃窃私语,以及火锅汤底咕嘟咕嘟的翻滚声。巨大的尴尬再次袭来。我埋头小口吃着碗里的青菜,感觉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咳。”江枫轻轻咳嗽了一声,打破了沉默。他拿起桌上的公筷,动作自然地夹了一块煮得恰到好处的雪花牛肉,放进了我……旁边安安的碟子里。

我:“……”

安安这才如梦初醒,意识到冷落了对面两人,脸一红:“啊!谢谢江老师!晚晚你也吃啊!这个虾滑特别鲜!”她赶紧补救地给我捞了一大勺虾滑。

江枫像是没看到我的窘迫,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投向窗外迷离的夜色,淡淡地开口,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他们一直这样?”

“啊?”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赶紧点头,“嗯……和好的时候,比较……忘我。” 说完又觉得这形容有点怪,脸更热了。

江枫转过头,视线落在我脸上。包厢暖黄的灯光柔和了他轮廓的冷硬,镜片后的眼神似乎也少了些课堂上的锐利。他极轻微地勾了一下唇角,那弧度短暂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小石子,在我心里漾开一圈涟漪。

“看来,我们只能自力更生了。”他低沉的声音在火锅的氤氲热气里响起,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人心的力量。他拿起漏勺,动作熟练地在翻滚的红汤里捞起几片毛肚,稳稳地放进了我的碗里。“尝尝这个,火候刚好。”

我的目光落在他握着漏勺的手上。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这双手,曾经在讲台上捏着粉笔,书写过无数让我们头疼欲裂的公式;曾经握着红笔,在我的作业本上留下过一个个冷酷的叉和“重做”的批注。而此刻,这双手正稳稳地为我捞着火锅里的毛肚。巨大的反差感冲击着我,让我的大脑再次有点宕机。

“谢……谢谢江老师。”我小声说,夹起那片毛肚放进嘴里。脆嫩爽口,火候确实完美。一股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奇异地驱散了之前的尴尬和无所适从。

一顿饭下来,我和江枫的交流依然不多。但那种被迫“抱团取暖”的共处,以及他偶尔自然流露的、与讲台上截然不同的沉稳温和,像细小的水流,无声地冲刷着横亘在我与他之间那道名为“师生”的、厚重而冰冷的墙壁。

离开时,夜风带着凉意。安安挽着江屿的胳膊走在前面,还在兴奋地叽叽喳喳。我和江枫自然地落后几步。他走在我外侧,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部分吹来的风。

“现在的工作,是插画?”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嗯,主要是儿童绘本。”我有些意外他会问这个。

“挺好。”他点点头,目光落在前方灯火通明的街道上,“需要耐心和想象力。我记得你以前的作业本……”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画的小人,挺有灵气。”

我的心猛地一跳!他记得!他居然还记得我那些为了逃避数学而在作业本角落偷偷画的小涂鸦!当年被发现的恐惧早已褪去,此刻涌上心头的,竟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羞赧和一丝丝隐秘喜悦的情绪。原来“冷面魔王”并非对一切都视而不见。

“那时候……不懂事。”我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专注自己擅长的领域,很好。”他的语气很平和,带着一种长辈式的肯定,却又奇异地不让人觉得居高临下。

那次晚餐后,我和江枫的微信交流,悄然发生了变化。最初仅限于“安安情绪如何”、“江屿是否打扰”之类的“公务”信息,渐渐开始掺杂一些别的内容。

比如,我在工作室通宵赶稿后,对着窗外初升的太阳拍了一张朦胧的照片发朋友圈,配文:“又见日出,甲方爸爸满意否?” 没过多久,手机就会收到一条新消息:

【江枫: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苏同学。别熬太晚。】 后面跟着一个外卖软件的小程序链接,点开是一家口碑极好的养生粥铺。

又比如,某个周末的下午,我在公园写生,拍了几张觉得还不错的风景草图发过去,想问问安安的意见。结果先回复的却是江枫:

【江枫:光影捕捉得很生动。第三张的构图,如果左下角那棵树再虚化处理一点,空间感可能会更强。】 他居然真的懂一点构图!

我惊讶地回复:

【苏晚:江老师还懂画画?】 【江枫:略懂皮毛。以前带学生参加数学建模比赛,需要做展示图,学过一点基础。】 【苏晚:……(膜拜大佬.jpg)】 【江枫:(一个无奈的表情)术业有专攻。你的画,有温度。】

一句“有温度”,让我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好久,心里某个角落,悄然变得柔软。

他也会偶尔分享。有时是一张拍得很专业的咖啡拉花照片,附言:“学校旁边新开的,豆子不错。” 有时是一本翻开的书的封面,是某个我从未听说过的数学史方面的著作,配文:“闲来翻翻,挺有意思。” 甚至有一次,他发来一张极其复杂的、像天书一样的数学题图片,上面用红笔潦草地写了几行推导步骤,问道:“给高二尖子班出的拓展题,苏同学有兴趣挑战一下吗?(笑)”

我看着那张密密麻麻的符号,瞬间想起了被数学支配的恐惧,指尖飞快地打字:【苏晚:江老师饶命!(双手合十.jpg) 我的数学细胞在毕业那天就集体阵亡了!】 【江枫:看来三角函数确实是终身阴影。(一个微笑的表情)】

隔着屏幕,我仿佛能看到他唇角那抹极淡的、带着了然的笑意。曾经让我无比紧张恐惧的“江老师”,在这个小小的对话框里,渐渐褪去了那层严厉的外壳,显露出一个成熟、理性、甚至有些……冷幽默的男人的轮廓。一种难以言喻的亲近感,像初春的藤蔓,悄然滋生,缠绕上心头。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总有暗流涌动。这份悄然滋长的、带着暖意的暧昧,很快就被一个猝不及防出现的、来自过去的冰冷阴影彻底打破。

那是一个周六的下午。难得的冬日暖阳透过落地窗,洒在“半糖主义”咖啡馆靠窗的卡座里。我面前摊开着数位板,指尖在屏幕上勾画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熊轮廓,咖啡的香气和阳光的温度让人昏昏欲睡。难得的宁静。

“叮铃”一声,门口的风铃响了。我下意识地抬眼瞥了一下。这一瞥,让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一个穿着米白色长风衣、身形清瘦的男人推门走了进来。他脸上带着一种精心修饰过的、带着忧郁和深情的笑容,目光精准地锁定了我,径直朝我的座位走来。

赵成!

我的前男友!那个曾在我心上狠狠捅了一刀,出轨了我大学室友林薇的男人!

巨大的震惊和瞬间涌上的恶心感让我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阳光依旧温暖,咖啡依旧飘香,但整个世界在我眼前骤然褪色、扭曲,变得冰冷而充满恶意。他怎么找到这里的?他想干什么?

赵成毫不客气地在我对面的空位坐下,无视我瞬间惨白的脸色和充满抗拒的眼神。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用一种刻意压低的、饱含“深情”和“悔恨”的语调开口:“晚晚,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美。”

“请你离开。”我的声音冰冷而僵硬,像结了冰的湖面。

“晚晚,别这样。”赵成不为所动,脸上的表情越发痛苦而“真诚”,“我知道我错了,大错特错!我每天都在后悔!林薇……她就是一时糊涂,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她根本比不上你一根手指头!我爱的始终只有你一个!” 他的话语像裹着糖霜的毒药,黏腻而令人作呕。

“闭嘴!”我猛地打断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来维持最后一丝清醒,“你和林薇的事,我一个字都不想听!请你立刻离开,否则我报警了!” 我的声音因为愤怒和极力压抑的颤抖而显得有些尖利,引来了旁边几桌客人的侧目。

“报警?晚晚,你何必这么绝情?”赵成脸上的深情面具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一丝不耐烦和隐隐的戾气,“我们那么多年的感情,难道就抵不过一次错误?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我,你只是还在生气……” 他忽然伸出手,隔着桌子一把抓住了我放在桌面上、因为愤怒而微微发抖的手腕!他的手指冰凉而用力,像毒蛇的信子缠绕上来!

“放开!”我像被烙铁烫到一样猛地抽手,巨大的恐惧和屈辱感瞬间攫住了我,浑身汗毛倒竖!但他抓得很紧,我一时竟挣脱不开!

“晚晚!给我一个机会!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保证……”他无视我的挣扎和周围投来的异样目光,身体压得更低,声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偏执,“离开我,你还能找到比我更好的吗?听说你现在跟一个……老男人走得很近?呵,他能懂你的艺术?能给你什么?他能像我当初那样……”

就在我被他话语里的恶意和手上的钳制逼得快要窒息,绝望地想要尖叫时——

“砰!”

咖啡馆那扇沉重的玻璃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力道之大,带得门框上的风铃发出一阵狂乱的、刺耳的叮当乱响!瞬间盖过了咖啡馆里所有的背景音乐和低语。

一道高大、挺拔、裹挟着室外冷冽空气的身影,挟着雷霆般的怒意,像一柄出鞘的利剑,挟着无可阻挡的气势,大步流星地闯了进来!他深灰色的西装外套敞开着,步履带风,目标明确地直冲我们这个角落!

是江枫!

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大脑一片空白,只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镜片后那双素来冷静深邃的眼睛此刻燃着骇人的怒火,锐利如刀锋般直射向抓着我的赵成!那目光中的冰冷和压迫感,比高中课堂上任何一次严厉的训斥都要令人胆寒!

几步的距离瞬间被跨越。江枫没有任何停顿,也没有一句废话。他直接伸出手,五指如铁钳般精准而狠厉地扣住了赵成抓着我手腕的那只手的手腕!力道之大,让赵成瞬间痛呼出声,脸色煞白,抓着我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松开了。

“呃啊!”赵成吃痛,手腕像被烙铁烫到一样猛地缩了回去,整个人狼狈地向后一仰,撞在卡座的靠背上,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气场强大的男人。

江枫甚至没有低头看我。他高大的身躯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严严实实地挡在了我和赵成之间,将我完全护在了身后。他微微侧着头,目光冰冷如万年寒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因为疼痛和惊愕而扭曲了面孔的赵成,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淬了冰的寒意,清晰地回荡在骤然死寂的咖啡馆里:

“谁允许你碰她?”

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威严和不容置疑的力量。整个咖啡馆瞬间陷入一片死寂,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我们这个角落。

赵成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和江枫骇人的气势震慑住了,他捂着被捏得生疼的手腕,色厉内荏地瞪着江枫:“你……你谁啊?我和我女朋友说话,关你什么事?!” “女朋友?”江枫的声音像是结了冰,他微微偏头,目光终于落在我脸上,那眼神里的询问和安抚清晰可见。我立刻用力摇头,声音带着哭腔和斩钉截铁:“他不是!我和他早就分手了!”

江枫得到我的确认,神更冷。他重新看向赵成,语气是极致的冰冷和厌恶:“听见了?她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他向前逼近一步,那强大的压迫感让赵成不由自主地向后缩了一下。“趁我还能保持冷静,立刻滚出去。再敢骚扰她一次,” 江枫的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如刀,清晰地传入赵成耳中,“我会让你知道后果。”

赵成被江枫眼中毫不掩饰的狠厉和那属于上位者的绝对气势彻底压垮了。他嘴唇哆嗦着,似乎还想说点什么挽回颜面,但在江枫那如同实质的冰冷注视下,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脸色青白交加,最终在周围客人和店员鄙夷的目光下,像只丧家之犬般,低着头,灰溜溜地从江枫身边挤过去,快步冲出了咖啡馆的门。

那令人窒息的压力随着赵成的消失骤然散去。我紧绷的身体瞬间脱力,腿一软,差点瘫坐下去。一只温暖而有力的手及时扶住了我的胳膊。

“没事了。”江枫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低沉而稳定,带着一种奇异的、能抚平一切惊涛骇浪的力量。他扶着我,让我在卡座上重新坐下。我这才发现自己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流了满脸。

江枫没有多问。他沉默地从旁边抽过几张纸巾,动作不算特别轻柔,却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重感,递到我手里。他高大的身影就站在我旁边,像一座沉默而可靠的山,隔绝了外界所有好奇和探究的目光,也挡住了我内心汹涌的恐惧和后怕。

“谢…谢谢您,江老师……”我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巨大的委屈、劫后余生的恐惧,以及被他及时保护带来的汹涌暖流,交织在一起,冲垮了我所有的防线。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安静下来。咖啡馆的喧嚣,窗外的车流,甚至我自己的心跳声,都消失了。只剩下他低沉而郑重的告白,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我心底激起巨大的、绵延不绝的回响。

那些学生时代的敬畏,那些重逢后的尴尬,那些悄然滋生的暖意和依赖,那些被赵成勾起的痛苦回忆……所有复杂的情绪在这一刻交织、翻腾,最终被一种汹涌澎湃的、近乎灼热的暖流席卷而过。

我看着眼前的男人。他不再是讲台上遥不可及的“冷面魔王”,不再是那个递手帕问三角函数的尴尬源头。他是江枫。是在我最狼狈时递来一方手帕的人,是在火锅氤氲热气里为我捞起毛肚的人,是在深夜提醒我注意身体、分享咖啡与星空的人,是在我跌入深渊时如天神降临般将我护在身后的人。

他沉稳,理性,带着岁月沉淀的成熟魅力,也有着不轻易外露的温柔与担当。他看透了我的脆弱,却依然坚定地向我伸出手。

眼泪又一次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但这一次,不是因为痛苦和恐惧。我看着他专注而带着一丝紧张等待答案的眼眸,那些深埋在心底、自己都未曾完全理清的悸动,终于破土而出,清晰无比。

我用力地点头,泪水滑落,唇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江老师……”我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清晰无比,“我……我也不怕您了。” 这句话脱口而出,带着泪意,也带着释然和一种全新的、充满信赖的亲近。

江枫听到我的回答,紧绷的下颌线明显放松下来。他眼中瞬间迸发出的光彩,比窗外的阳光还要明亮温暖。那抹极淡的、却无比真实的笑容,终于在他唇边彻底绽放开来,如同冰雪消融后的初春暖阳。

他没有说话,只是隔着桌子,向我伸出了手。掌心向上,带着无声的邀请和承诺。

我看着那只修长、干净、曾书写过无数公式、也曾在危急时刻保护过我的手,没有丝毫犹豫,将自己的手轻轻放了上去。

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瞬间将我的手包裹住,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坚定力量。那曾经横亘在我们之间的、厚重的师生壁垒,在这一刻,被这交握的双手彻底击碎、消融。

窗外,冬日的阳光正好,暖暖地洒在我们身上,也照亮了心底那片曾被阴影笼罩的角落。我知道,新的故事,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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