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
“咔……哒……咔……哒……”
声音自上而下，不疾不徐，如同精准的死亡节拍，敲打在通风井粗糙的水泥井壁上，也敲打在我几乎要炸裂的神经上。
它们来了。从上面。
警告声里那声凄厉的惨叫余音犹在耳畔，此刻这逼近的摩擦声和机械声，便是那警告最直接、最恐怖的印证！通风井不再是避难所，它变成了垂直的坟墓，而我正被困在井底！
向上？那声音来自上方！是自投罗网！
向下？脚下是锈蚀的金属栅板，看起来坚不可摧，而且谁知道下面又连通着怎样的地狱？也许是另一个血池，也许是“管理员”的休息室！
绝望像冰冷的铁箍，死死扼住我的喉咙。汗水瞬间浸透了我本就湿冷的后背，粘腻地贴在冰冷的井壁上。手中的破烂通讯器屏幕，雪花依旧疯狂跳动，那片混沌的灰色仿佛是我内心最真实的写照。
“沙沙……咔哒……”
声音更近了！已经能隐约分辨出，那“沙沙”声是某种粗糙表面摩擦水泥的声响，而“咔哒”声则更加清晰，带着金属的冷硬质感，规律得令人头皮发麻！
不能再等了！必须做出选择！
我的目光猛地投向脚下那片锈迹斑斑的金属栅板！这是唯一的、未曾尝试的方向！向上是死路，向下……至少是未知！
赌一把！
我猛地蹲下身，将那个仍在闪烁雪花的通讯器胡乱塞进口袋，双手死死抠住金属栅板的锈蚀边缘！栅板似乎是由几块拼接而成，边缘有着细微的缝隙。手指抠进去，冰冷的铁锈碎屑簌簌落下。
“嘎吱……嘎吱……”
我用尽全身力气向上掀抬！肩膀和背部的肌肉瞬间绷紧，伤口被撕裂，传来阵阵刺痛！但脚下的栅板如同焊死一般，纹丝不动！
“咔哒！”
上方传来的金属声猛地变得清晰响亮！仿佛就在头顶十几米处！它们接近的速度加快了！
恐慌如同毒液般注入四肢！我眼睛赤红，几乎疯狂，改用脚狠狠踹向栅板的连接处！
“哐！哐！哐！”
沉闷的撞击声在狭窄的井底回荡！每一次重踹都震得我脚骨发麻，但栅板只是发出痛苦的呻吟，依旧没有松动的迹象！
“沙沙沙——！”
上方的摩擦声也变得急促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加速下滑！一股淡淡的、类似机油和尘埃混合的冰冷气味，从上方飘了下来！
完了！要来不及了！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准备蜷缩起来迎接末日时，最后一次竭尽全力的猛踹终于起了效果！
“咔嚓——嘣！”
一声刺耳的金属断裂声！栅板的一角猛地向下凹陷折断！一个狭窄的、不规则的黑洞露了出来！一股更加阴冷、带着陈年积灰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沉闷气息的风，从下方倒灌上来！
有路！
我来不及多想，也根本顾不上下面是什么，双手扒住那个破口边缘，身体毫不犹豫地就朝着那片未知的黑暗钻了下去！
身体穿过破口的瞬间，断裂的金属边缘再次刮擦着我的腰腹和腿部，带来火辣辣的疼痛。我甚至来不及调整姿势，就感到身体猛地一沉，向下坠落！
但坠落感只持续了极短的一瞬！
“砰！”
我的后背和臀部就重重地砸在了一个坚硬的、倾斜的表面上！巨大的冲击力让我沿着那表面向下翻滚、滑行了好几米，才在一片飞扬的灰尘中勉强停住！
“咳！咳咳！”
浓烈的、仿佛积攒了几个世纪的灰尘瞬间涌入我的口鼻，呛得我剧烈咳嗽起来，眼前一片模糊。全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疼痛。
我挣扎着半坐起来，惊魂未定地打量四周。
这里似乎是一条更加狭窄、更加古老的管道。管壁不再是水泥，而是某种粗糙的、布满厚重锈蚀和氧化层的金属，在手摸上去的时候，发出一种沉闷的、令人不安的“嗡”鸣。空气沉闷得令人窒息，灰尘弥漫，能见度几乎为零，只有极其微弱的光线，不知从何处渗入，勉强勾勒出管道倾斜向下的、深不见底的轮廓。
而在我头顶正上方，那个我坠落下来的洞口，此刻正透下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来自通风井的光线。隐约还能听到上方传来那“沙沙”声和“咔哒”声已经抵达了井底，就停在了那个被我破坏的栅板破口处！
它们停住了！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一点微光，身体紧紧贴住冰冷粗糙的管壁，一动不敢动。
短暂的寂静。
然后，一种新的声音从破口处传了下来。
“嘀……嘀……嘀……”
极其细微、规律、带着电子音感的蜂鸣声。像是在进行某种……扫描？
蜂鸣声持续了大约十几秒，然后戛然而止。
紧接着，那个规律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哒”声再次响起。但这一次，它不是向下，而是……向着远离破口的方向移动？那“沙沙”的摩擦声也随之远去。
它们……离开了？没有追下来？
为什么？是因为这个环境？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巨大的劫后余生感并没有带来丝毫轻松，反而让更多的疑问和寒意涌上心头。我瘫坐在冰冷的、积满厚厚灰尘的管道里，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起一片尘埃。
稍微平静下来后，我开始仔细感受这个新的环境。
这条金属管道异常寒冷，像是深埋在冻土之中。空气不仅沉闷，还带着一股极其微弱的、类似臭氧和金属电离后的奇特味道，闻起来让人头晕目眩。管道倾斜向下，坡度不小，深处一片漆黑，仿佛通向地心。
规则第六条：“优先寻找向下倾斜的管道。最深处……可能藏着唯一的‘出口’……”
出口？那个留下血字遗言的家伙说那是“更大的陷阱”。
我该信谁？
还有，刚才上面那东西……它们发出的“咔哒”声，和我在通风井里最初听到的、伴随应急广播的“咔哒”声，几乎一模一样！它们是一类东西？是“管理员”的某种爪牙？负责巡逻和“清理”？
而它们没有追下来……是不是意味着，这条古老的金属管道，在它们的“规则”或者“程序”里，是属于……另一片区域？甚至是……禁区？
这个念头让我心中一动。
我强忍着全身的疼痛和疲惫，开始沿着这条倾斜向下的金属管道，小心翼翼地向下摸索前行。
管道内积尘极厚，每一步踩下去都会留下深深的脚印，发出“噗噗”的闷响。我尽量放轻脚步，扶着冰冷粗糙的管壁，艰难地维持着平衡。
向下，不断向下。
周围的温度越来越低，管壁摸上去如同冰块。那种臭氧和金属电离的味道也似乎浓了一点点。除了我自己的脚步声和喘息，再也听不到任何其他声音，死寂得可怕。
就在我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无尽的向下倾斜和死寂逼疯时，我的脚尖突然踢到了一个硬物。
“哐当。”
声音在死寂的管道里传出老远。
我猛地停下脚步，心脏再次收紧。屏息等待了片刻，没有任何异动。我才慢慢蹲下身，用手在厚厚的灰尘中摸索。
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的、坚硬的、长条状的金属物体。我把它从灰尘里捞了出来。
是一个老式的、锈蚀严重的金属水壶。壶身已经瘪了一块，壶盖上布满了深色的斑点，像是干涸的血迹？壶身上似乎还刻着什么字？
我用手抹去厚厚的灰尘，借着极其微弱的光线，艰难地辨认着。
刻痕很深，很凌乱，像是用匕首一类的东西仓促刻下的：
“不要相信‘出口’！”
“它在下面等着！”
“回头！！”
又是警告！和墙上的血字遗言一样的绝望警告！
“出口”是陷阱！“它”在下面等着！
“它”是谁？是血池里那东西？还是……别的什么？
刻这字的人是谁？他最后怎么样了？这个水壶是他遗落在这里的吗？
寒意顺着脊椎爬升。我握着这个冰冷的水壶，看着那触目惊心的警告，刚刚升起的那一点“这里是禁区”的侥幸心理瞬间荡然无存。
向下，可能是更深的绝望。
但回头？回到通风井？面对那些“咔哒”作响的清理者？或者向上爬，面对管理员和“净化”？
我没有退路。
就在我握着水壶，内心被巨大的迷茫和恐惧吞噬时，我的耳朵捕捉到了一丝极其极其细微的、不同于死寂的声音。
不是摩擦，不是滴水，不是机械。
像是……某种振动？非常低频率的、持续的嗡鸣声。极其微弱，几乎要贴近冰冷的金属管壁才能隐约感受到。
这嗡鸣声……似乎是从管道更深处传来的？
而且，随着我向下移动，这通过管壁传来的微弱振动感，似乎……增强了一点点？
是什么？大型机器？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规则的第六条和墙上的遗言在我脑中疯狂交战。向下？出口？陷阱？
还有这个水壶的警告：“它在下面等着！”
但这条管道本身，似乎又是那些“清理者”不愿意涉足的区域。
这微弱的振动，是危险的征兆，还是……唯一的线索？
我站在原地，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挣扎和犹豫。向前，还是后退？每一个选择都可能通向万劫不复。
最终，是那微弱的、持续不断的、通过金属管壁传来的振动，给了我一种难以言喻的、病态的好奇和……吸引力。
与其在这绝望的黑暗中等待死亡，不如去看看那振动到底是什么。哪怕真的是陷阱，我也要亲眼看看。
我深吸了一口冰冷沉闷、满是灰尘的空气，将那个刻着警告的水壶轻轻放在一边，不再犹豫，继续扶着冰冷粗糙的管壁，一步一步，朝着倾斜向下的管道深处，朝着那微弱振动的源头，艰难地挪动下去。
每一步，都仿佛离地狱更近一步。
每一步，那通过脚底和手掌传来的微弱振动感，都似乎更清晰一分。
周围的温度更低了些。管壁上开始出现一些奇怪的现象——厚厚的灰尘被某种规律性的振动震落，露出下面暗哑的金属本色，而那金属表面，似乎覆盖着一层极其细微的、像是霜冻又像是某种结晶的白色物质。
不知道走了多久，时间在这里彻底失去了意义。就在我感觉那低频振动已经明显到几乎能用手清晰地捕捉到时，管道的前方，出现了变化。
倾斜向下的管道似乎到了尽头，连接着一个相对开阔的空间。那微弱的振动声和那种臭氧电离的味道，正是从那个空间里弥漫出来的。
而更引人注目的是，在那片开阔空间的边缘，管道出口的旁边，似乎堆放着一些东西。
不是骸骨，也不是废弃的杂物。
那似乎是……几个巨大的、破损严重的、材质不明的黑色金属箱体？箱体表面布满了深刻的划痕和撞击凹陷，甚至还有疑似高温熔烧留下的痕迹。它们歪歪扭扭地堆叠在一起，像一座沉默的黑色墓碑。
而在这些箱体旁边的金属管壁上，借着开阔空间里透出的、一种极其黯淡的、仿佛电力不足的白色冷光，我看到了大片的、覆盖了几乎整面墙壁的——
刻痕！
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比之前在管道里看到的更加疯狂、更加密集！各种语言的、各种扭曲符号的、深深浅浅的刻痕，覆盖了每一寸可见的金属表面！
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压抑着剧烈的心跳，小心翼翼地靠近那片刻痕区。
手指颤抖地抚摸过那些冰冷坚硬的刻痕。它们杂乱无章，充满了绝望、警告、诅咒，甚至还有一些完全无法理解的几何图形和混乱线条。
但很快，我的目光被其中几处反复出现的、刻得最深的符号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奇怪的、像是齿轮嵌合着扭曲人形的抽象图案，被反复刻划在显眼的位置，许多刻痕都深深覆盖在这个图案之上，或者被这个图案所覆盖，仿佛它是所有信息的中心。
而在另一片区域，刻满了大大小小、各种字体的词语，它们共同指向一个令人费解的短语：
“阈限之核”
“不要唤醒看守”
“振动是它的脉搏”
“光……是它的食粮……也是它的锁链……”
阈限之核？看守？振动是脉搏？
这些词语像冰冷的碎片，疯狂地冲击着我的认知。我抬头望向那片散发着黯淡白光、传来持续振动的开阔空间，一个荒谬而恐怖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浮现——
这条管道通往的，不是出口。
而是……这个怪谈小区地下世界的……
“心脏”区域？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