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整个病房罩得密不透风。吴梦媛坐在病床边，指尖悬在许怡馨打着点滴的手上方，终究没敢落下。
“又瘦了。”许怡馨先开了口，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嘲讽，“吴总日理万机，居然还肯屈尊来这种地方？”
吴梦媛喉结动了动，从公文包里抽出保温桶：“张妈炖了燕窝，你喝点。”
“不必了。”许怡馨别过脸，苍白的侧脸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吴总的东西，我消受不起。就像当年你扔给我那张支票，我到现在都没动过。”
保温桶的金属外壳硌得手心发疼，吴梦媛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她把签好字的支票拍在许怡馨面前，说“我们到此为止”，却没敢看对方瞬间红透的眼睛。
“怡馨，”她艰涩地开口，“那时候的事，我……”
“那时候的事我记不清了。”许怡馨打断她，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手背上的针头跟着颤动，“我只记得，有人为了家族联姻，把爱当垃圾一样丢掉。”
吴梦媛慌忙去按呼叫铃，被许怡馨一把挥开。她的力气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嵌进吴梦媛的手腕：“别假惺惺的，你来看我，是怕我死了没人替你挡那些闲言碎语吧？”
走廊里传来护士的脚步声，吴梦媛松开手时，手腕上已经留下几道红痕。她看着护士给许怡馨换点滴，忽然注意到床头柜上的药瓶——那是治疗重度抑郁症的药，剂量大得吓人。
“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声音发颤。
许怡馨闭上眼，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从你说‘我们不合适’那天起。”
护士离开后，病房里又陷入死寂。吴梦媛盯着许怡馨手背上的针孔，想起大学时她们挤在出租屋里，许怡馨总爱枕着她的腿看电影，看到感人处就往她怀里钻，说“梦媛，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林氏那边我已经回绝了。”吴梦媛忽然说，“联姻的事，不算数了。”
许怡馨猛地睁开眼，眼底翻涌着震惊和……一丝转瞬即逝的希冀。但那点光亮很快熄灭，她扯了扯嘴角：“吴总又想玩什么把戏？先抛弃我，再回头施舍我？还是觉得看我像个傻子一样被你耍，很有趣？”
“不是的！”吴梦媛急得站起来，公文包掉在地上，文件散落一地，“我知道错了，怡馨，我真的知道错了！这三年我没有一天不在后悔，每次看到林薇薇那张脸，我都在想……”
“想我？”许怡馨笑出声，笑声里裹着泪，“吴梦媛，你摸着良心说，你后悔的是失去我，还是后悔亲手毁掉了唯一真心待你的人？”
散落的文件里，有一份体检报告滑到许怡馨脚边。她瞥了一眼，瞳孔骤然收缩——那是吴梦媛的体检报告，诊断栏里写着“胃癌晚期”。
空气仿佛凝固了。许怡馨的呼吸变得急促，她指着那份报告，指尖抖得不成样子：“这是什么？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吴梦媛弯腰去捡，被许怡馨一把抢过去。她逐字逐句地看着，眼泪砸在纸上，晕开一片墨迹：“什么时候查出来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有什么用？”吴梦媛的声音很轻，“让你可怜我？还是觉得我罪有应得？”
“我恨你！”许怡馨把报告摔在她脸上，泪水汹涌而出，“吴梦媛我恨你！你凭什么这么对我？凭什么在我好不容易想忘了你的时候，又用这种方式出现？”
吴梦媛任由纸张从脸上滑落，她抬手想擦去许怡馨的眼泪，却被对方狠狠推开。许怡馨的动作太大，牵动了手背上的针头，血珠顺着针孔渗出来。
“别碰我！”许怡馨嘶吼着，“你滚！我不想再看见你！”
病房门被推开，护士快步走进来：“怎么回事？病人情绪不能这么激动！”
吴梦媛被护士拉到一边，她看着许怡馨蜷缩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肩膀剧烈地颤抖着。那一刻，心脏的疼痛远远超过了胃癌带来的折磨。
护士处理好针头，低声说：“病人情况很不稳定，不光是身体上的，心理问题更严重。你们家属……”
“我们不是家属。”吴梦媛打断她，声音沙哑，“我是她……前恋人。”
护士愣了一下，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了病房。
吴梦媛蹲下身，慢慢捡起散落的文件。当她看到许怡馨掉在地上的手机时，犹豫了一下，还是捡起来放进了床头柜。屏幕亮起的瞬间，她看到了屏保——那是大学时她们在操场拍的合照，两个人笑得一脸灿烂，背后是大片大片的向日葵。
“怡馨，”她轻声说，“我不会走的。在你好起来之前，我不会走。”
被子里的人没有任何回应。
吴梦媛搬了张椅子坐在床边，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她想起许怡馨以前总说，她们就像两棵缠绕生长的树，谁也离不开谁。可后来，是她亲手把根须斩断，让对方在风雨里独自飘摇。
凌晨三点，许怡馨终于安静地睡了过去。吴梦媛趴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凉，吴梦媛用掌心焐着，感受着那微弱的脉搏。
“对不起。”她在许怡馨耳边低语，泪水滴落在手背上，“真的……对不起。”
这时，许怡馨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是一条微信消息。吴梦媛本不想看，却瞥见了发信人的备注——“林薇薇”。
她鬼使神差地点开了消息。
“许小姐，我知道你住院了。有些事我觉得该让你知道，梦媛拒绝联姻不是因为后悔，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得了胃癌。她不想拖累我，就像当年为了不拖累吴家，放弃了你一样。”
吴梦媛的心脏骤然缩紧，她看着那条消息，指尖冰凉。
下一秒，许怡馨的手指忽然动了动。她缓缓睁开眼，眼神空洞地看着天花板，声音轻得像叹息：“原来……是这样啊。”
吴梦媛猛地抬头，对上她死寂的目光，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许怡馨慢慢转过头，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吴梦媛，你到死都要这么骄傲吗？你从来都没相信过我，是不是？你觉得我会怕你的病，会怕拖累，会像你一样，说丢就丢？”
“不是的，我只是……”
“只是觉得自己很高尚，很伟大？”许怡馨打断她，眼泪又流了下来，“你知不知道，这三年我活得多辛苦？我每天都在想，只要你回头找我，不管什么理由，我都原谅你。可你呢？你宁愿用这种方式推开所有人，也不肯说一句实话。”
她抽回自己的手，慢慢蜷起手指，仿佛那上面还残留着吴梦媛的温度：“你走吧，吴梦媛。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
吴梦媛看着她决绝的眼神，终于明白，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再也无法弥补。就像摔碎的镜子，即使勉强拼凑，裂痕也永远存在。
她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病床上的人，转身走出了病房。走廊里的灯光惨白，照在她孤单的背影上，像一幅没有色彩的画。
病房里，许怡馨看着紧闭的门，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她拿起手机，给林薇薇回了一条消息：“谢谢。”
然后，她删掉了那个备注，拉黑了那个号码。
月光依旧明亮，却再也照不进两颗破碎的心脏。有些爱，一旦错过，就真的错过了一辈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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