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人

那个人已经疯了，森渺很明白的感受到这点，无论是对方日渐瘦削的身躯，杂草丛生的面颊，抑或是惨白的了无血色的手指，和眼眸中逐渐涣散的光芒。她偶尔会觉得这个人已经幻化为了某种野生动物，在缓缓蜕去身上的人皮。

但即便如此，对方依旧裹着形销骨立的躯壳，勉勉强强支撑着拼成个人形，仿佛有一口气吊着，在死亡的深渊前令他止步。

他在洋楼里住了三个月零八天。

森渺管理的登记簿上还留有此人笔触凌厉的字迹：

304号房

住客：林泽

月租金（状态）：提交

森渺觉得这个人的名字很眼熟，但人的记忆偶尔会缺少“线索”这一环，触发的机制便随机起来。是以，在奥尔维杰教授上文学鉴赏的时候，她才少见的走了神。

林泽。

林泽。

林泽？

她突然想起之前在图书馆书架的里层，一本很旧的书就这么孤零零的呆在那里，也许有人会发现它，也许它永远都不会被发现。

森渺成了不知道第几个翻阅它的人，意识流的小说向来是森渺最为厌烦的那一类，但是那一次竟然破天荒的，她完整的翻阅完了那本称的上纯意识流的小说。

她只觉得奇妙。

这也许是命运的低语。

因为作者正是她前段时间才办理过手续的租客。一个衣着得体，不过精神略微萎靡的中年男人。

森渺在男人住进来的第二天便写起了观察日记。

她偶尔会觉得自己这样的行径很搞笑，但人可能就是这般无聊的生物吧。

她想。

奥尔维杰教授的文学鉴赏课很受欢迎，人满为患，森渺也没想过被点名答题这件事会这么“幸运”的落到自己头上，只知道站起身时，梯形教室的灯明亮的有些晃眼睛，在被教授提问最喜欢的作家是谁时没做思考就脱口而出租客先生的名字，只是被问到喜欢其写作的哪些方面时无语凝噎，惹得教授调侃：“森渺同学，大可不必勉强自己……”

四周哄笑声响起，森渺讪讪坐下，只得凝神听课。

是啊……

写作的哪些方面呢？

森渺思考着，走上前去敲了敲门，对方像久居巢穴的山顶洞人，紧闭门扉，拒绝见客。森渺其实已经很习惯了，毕竟她送了八次饭，只有两次是有人来开门的。

但是，今天有点不一样，她有点好奇了。

幸好，此次也不知是她心诚则灵，还是别的缘故，她等来了山顶洞人的开门。

对方显然没有想和她交谈的意思，接过托盘就想把门带上，森渺连忙卡住门缝。林泽的目光有些不明所以，她卡了卡，才说到：“我前段时间拜读了您的作品《阿格勒斯的回敬》……想同您交流一下我的感想。”

林泽顿了顿，随即目光沉了下来，他冷哼道：“没什么好交流的，那不过是残破品。”

然后重重的把门带上了，让森渺碰了一鼻子灰。

“什么人啊这是……”

森渺不满的低喃，但头铁如森渺，爱好撞南墙。这世界上能使她屈服的人和事不足五指之数。

她并未放弃，只等重头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