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死了，死在那个雨夜。
他缠绵病榻了太久，整日里中医如同水似的喝，他一直很抗拒，他不相信自己命不久矣，他不相信自己竟然第一个离开。
那夜他轻轻在张起灵额头落下一个吻，道：“回去睡吧。”
张起灵执意要守着他，他不肯，张起灵拗不过。
深夜，吴邪被自己喉管里的血呛醒，他疯狂的咳嗽直至嗓音嘶哑，像漏气的风箱发出难听的呻吟。
张起灵的听觉何其灵敏，连鞋都顾不上穿，爬起来就冲进吴邪房间扶起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吴邪还是不停的咳，血液从口鼻喷溅出来，呛的他鼻腔生疼难以呼吸。
“小哥，杀了我。”
张起灵早在起来时就打了120，他们为了方便吴邪治病早就搬到北京，120来的很快。
吴邪拉住张起灵的手臂：“不要，求求你，杀了我吧。”
张起灵坚定的摇头，不能的，说好了要一起老去的。
胖子红着眼睛带着医护人员冲进来：“天真！医生来了天真！”
吴邪望着张起灵的眼睛里满是哀求，张起灵狠下心把吴邪送上了救护车。
张起灵一路上拉着吴邪的手放在额前学着早些年从老喇嘛那学到的方法轻轻为吴邪祈祷，为了吴邪他可以倾尽全力，即使是求神拜佛这种违背他信仰的事，他向来不信鬼神不信人，只是为吴邪。
ICU里，吴邪微微睁开眼看着门外紧盯着自己的张起灵，眼角流下一滴泪水，随后闭上眼，那一瞬间所有仪器全都空前的尖啸起来，医护们疯狂的抢救他，张起灵的手捏紧了门外墙边的把手，几乎要把它捏碎。
胖子似乎已经预知到了吴邪的结局，轻轻拍拍张起灵的肩：“小哥，天真他……”
张起灵把头靠在玻璃上闭紧双眼不愿看见吴邪气管被割开的场景，他知道这一切都是拜他所赐，他这辈子只自私了这一次，难道也会失败。
他咬紧后槽牙抬眼坚定的看着吴邪，这一眼看的他肝胆俱裂，吴邪的血到处都是，他的身上被切开各种大大小小的口子插着很多奇怪的管子连接着仪器维持他的生命。
一个医生拿着一张单子走出来，那是吴邪的病危通知书，胖子叫来住在北京的吴二白签字，吴二白面无表情的签完字，离开时踉跄了一下被坎肩扶住，他已经头发花白，却还要送走自己唯一的侄子。
接下来的每一秒在张起灵看来都度日如年，他在ICU门外等着医生抢救吴邪，或许是几分钟又或许是几小时，医生出来告诉他们去见吴邪最后一面。
张起灵静静的走进房间，脸上是吴邪没有想到的平静，吴邪自嘲的笑笑，也是，张起灵活了这么久见过的死亡一定很多。
张起灵走近他的床边坐下，牵住他的手没有说话，吴邪先开口：“小哥。”他的气管被割开插了管子，声音嘶哑。
很快他已经难以发出声，张起灵从他的口型看出他说。
“忘了我。”
张起灵俯下身从怀里摸出一把枪放在吴邪手里对准自己的心脏，对他说如果他坚持不住了就按下扳机。
“吴邪，带我走。”
张起灵眼里满是平静，没有一丝犹豫，就那么轻轻的把枪抵在自己胸膛，他害怕扯到吴邪身上的伤口，动作很小的点点吴邪的手腕。
吴邪满目不可思议的看着张起灵，他很难理解张起灵这是在干什么，他应该看完自己后离开好好生活，而不是拿着枪让自己杀了他。
其实张起灵想过离开，他以为自己可以像从前一样毫不留情的转身，可当他看见吴邪的脸时他的心口一疼，他知道。
他走不了了。
他走进病房时手轻抚着口袋里的枪，心中难得的有些安稳。
他抽出手怜惜地抚摸吴邪的侧脸，感受着他此刻的所有情绪。
震惊，不甘，无奈和……
爱意。
张起灵闭上眼像离开前吴邪一样在吴邪的额头落下一个亲吻。
“睡吧，我守着你。”
吴邪已经力竭，他撑不了多久了。
张起灵就这么看着吴邪闭上眼，刹那间所有仪器的指数归零发出平静而又孤独的悲鸣。
张起灵俯下身抱住吴邪，泪水最终还是顺着眼角滑落，他咬紧牙关强忍悲痛收起枪。
吴邪离开前用手轻轻拍拍他拿着枪的手把枪推离了他的胸膛。
吴邪不想让自己陪着他离开，他想让张起灵好好活下去。
可是，吴邪，没有你……
如何活。
张起灵和解雨臣一起替吴邪办完后事，脖颈上多了一条项链，那里面装了吴邪离开时送给他的承载了吴邪所有记忆的蛇毒。
吴邪知道只要张起灵想，一定有办法不伤身体的看完所有记忆。
张起灵不舍得，蛇毒是吴邪给自己留下的唯一遗物，他没有别的了。
他遵从了吴家人把吴邪平安下葬，没有带走他的任何东西，只留下了这瓶蛇毒。
他带着蛇毒来到了西藏墨脱。
走进寺庙，老喇嘛轻轻摇头：“你可以拥有爱，但不要执着，因为分离是必然的。”
张起灵换上一身红色的藏袍跪在佛前静静念诵着曾经学过的经文没有理会老喇嘛。
他感到耳边一阵风拂过，旁边的拜垫似乎凹陷了一瞬，他猜测是吴邪来过了，他知道吴邪会来的。
他来到曾经那座石像前再次拿起凿子不停雕刻，三天后石像完工，那是一个俊美的的青年身着藏袍虔诚跪拜的石像，口中似乎还呢喃着保佑平安之类的祈祷。
那是吴邪。
张起灵站起身背着包离开了墨脱回到雨村。
很快，他送走了伤心过度的胖子。
自此后雨村村口的那户人家只剩下一个沉默的年轻人，永远不会有人再去摇晃的摇椅和厨房里再也不会升起的炊烟。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