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下课的铃声拖沓地响完最后一秒,裴凛把校服外套搭在肩上,单手插着裤袋从教学楼侧门溜了出来。
身后的喧闹像潮水似的涌出来,又被夜风割成碎块,他没回头,脚步没停,耳机里重金属的鼓点敲得正凶,把那些叽叽喳喳的人声挡在半米开外。
抄近路回家要穿过那条窄巷。
刚拐过街角,耳机里的音乐突然就显得吵了。
裴凛皱了皱眉,抬手把耳机拽到脖子上,巷子里那股子不对劲的安静瞬间漫了过来——不是寻常夜晚的寂静,是带着恶意的、紧绷的,像拉满的弓弦。
昏黄的路灯在巷口打了个圈,圈外是大路的光亮,圈内却暗得像泼了墨。
裴凛停下脚步,眯眼往里扫了一眼。
几个穿着花里胡哨的男生围成个圈,背对着巷口,嘴里不干不净地嚷嚷着。圈中间那个身影有点扎眼,瘦高,背挺得很直,却又透着股瑟缩的僵硬。洗得发白的校服,怀里死死抱着个旧帆布书包,头埋得快低到胸口,额前的刘海密得像帘子,把脸全遮住了。
是那个总坐在教室角落的学霸,叫什么来着?
裴凛记不清名字,只记得他永远低着头,眼镜片厚得像瓶底,课间要么做题要么睡觉,像株被遗忘在角落的植物,安静得没存在感。
“借俩钱花花,没意见吧?”黄毛混混的声音带着痞气,裴凛看见他往前顶了顶肩膀,那学霸的身子明显瑟缩了一下,抱着书包的胳膊收得更紧了。
“啧,哑巴了?”另一个红毛伸手推了一把,那学霸踉跄着撞在墙上,发出闷响。裴凛的视线落在他攥着书包带的手上,指关节白得快透明了,却硬是没松一下。
有点意思。
裴凛往墙边靠了靠,没出声。他见过太多这种场面,只是今晚这学霸的样子,像只被逼到墙角还死死护着巢穴的小兽,莫名让他挪不开眼。
直到黄毛薅着那学霸的衣领把人扯开,布料撕裂的声音在安静的巷子里格外刺耳。接着是拳头砸在身上的闷响,还有那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呼,细弱得像被踩住的猫叫。
裴凛的眉峰猛地挑了一下。
他看见那学霸瞬间弓起身子,像只被打断了腰的虾米,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却还是死死抱着书包。几个混混见他不松手,开始上手去抢,拉扯间,有什么东西飞了出去,“咔嚓”一声脆响,在混乱的打骂声里炸开。
是眼镜。
黑框摔在地上,镜片碎成了星子,镜架扭曲着躺在脏水里。
没了眼镜遮挡,那学霸的脸露了出来。苍白,瘦削,下巴绷得死紧。一道猩红顺着鼻梁往下淌,滴在洗得发白的校服领口,像雪地里溅了血。他抬手去擦,手背立刻被染红,视线好像彻底乱了,茫然地眨着眼,睫毛上挂着水光,却还是把书包往怀里又按了按。
像在护什么命根子。
裴凛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裤袋里的打火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讨厌这种仗着人多欺负弱小的场面,更讨厌看见那道猩红在苍白皮肤上铺开的样子,像根刺扎进眼里。
没必要废话了。
裴凛直起身,脚步没声地走到巷口。
他没看那几个还在撕扯的混混,视线落在巷子中间那个半人高的铁皮垃圾桶上。锈得掉渣,桶沿还沾着不明污渍,平时看着就碍眼。
下一秒,裴凛抬脚,蓄力,狠狠踹了过去!
“哐啷——!!!”
巨响在窄巷里炸开,铁皮撕裂的尖啸撞得墙壁都在颤。垃圾桶被踹得离地翻滚,“咣当”撞在墙上又弹回来,歪在路中间,里面的垃圾秽物泼了一地,酸腐的恶臭瞬间漫了满巷。
时间好像真的被这一脚踹停了。
那几个混混僵在原地,手还保持着撕扯的姿势,脸上的嚣张和嬉笑全没了,只剩下吓懵的呆滞。黄毛叼着的烟早就掉了,嘴巴张着,半天没合上。
裴凛收回脚,掸了掸裤腿上并不存在的灰。他没看那些混混,视线越过他们,落在那个还靠墙站着的身影上。
没了眼镜,那学霸的眼睛显得格外大,蒙着水汽,带着惊恐和茫然,正对着他的方向。巷口的光落在他脸上,能看清他苍白嘴唇紧抿着,下巴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血渍,怀里的书包抱得像座最后的堡垒。
像只受惊的小狗,撞进了他投下的阴影里。
裴凛扯了扯嘴角,没说话,只是往巷子里走了两步。高大的身影彻底挡住了巷口的光,把那几个混混和他护着的小兽,都圈进了自己的阴影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