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十七分,"夜阑"酒吧的灯光在雨夜中显得格外昏黄。周默擦拭着最后一个玻璃杯,将它倒扣在架子上。这个时间点,酒吧里只剩下几个不愿离去的醉鬼和像他这样无处可去的人。
门被猛地推开,冷风夹着雨丝灌进来。周默抬头,看见一个浑身湿透的女孩站在门口。她穿着显然价格不菲的黑色连衣裙,此刻却皱巴巴地贴在身上,长发滴着水,脸上的妆容已经花得不成样子。
"欢迎光临。"周默机械地说,同时在心里叹了口气。又是一个喝醉的富家女,这种人在凌晨时分出现总没好事。
女孩跌跌撞撞地走到吧台前,重重地坐下,把一只镶满水钻的手包扔在台面上。"给我来杯最烈的酒。"她的声音含糊不清,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口吻。
周默没有动。"小姐,我们马上就要打烊了。"
"我说,给我酒!"她猛地拍了下吧台,手腕上的卡地亚手镯与大理石台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你知道我是谁吗?"
周默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您喝多了,我帮您叫辆车回家吧。"
女孩突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令人心惊的绝望。"回家?哈!那栋冷冰冰的别墅也叫家?"她伸手想抓周默的衣领,却因为醉酒扑了个空,差点从高脚凳上摔下来。
周默下意识地扶住了她。近距离看,他才发现这个女孩出奇地年轻,可能不超过二十二岁。她的眼睛很大,即使在醉酒状态下也亮得惊人,只是此刻盛满了泪水。
"林晓!你又跑到这种地方来了?"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冲进酒吧,脸色铁青。他身后跟着两个保镖模样的壮汉。
女孩——林晓——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然后她挣脱周默的手,转身面对来人:"爸爸,我在庆祝我的自由!明天起我就要去你安排的那所该死的商学院了,今晚难道不该庆祝吗?"
周默退后一步,默默擦着已经干净的杯子。这种家庭戏码他见多了,富人家的孩子反抗父母,最终都会屈服于金钱和权力。他只是一个酒吧服务员,最好别掺和进去。
"把她带回去。"中年男人对保镖说,然后厌恶地扫了一眼周默,"还有你,离我女儿远点。你知道她是谁吗?林氏集团的继承人不是你这种人能碰的。"
周默放下杯子,直视对方的眼睛:"先生,我只是在做我的工作。如果您能把她安全送回家,我会很感激。"
林晓突然大笑起来,笑声里带着歇斯底里:"看啊爸爸,连一个酒吧服务员都比你更关心我!"她转向周默,眼神突然变得清明,"谢谢你...周默?"她看着他胸前的名牌。
"只是工作。"周默平静地说。
保镖架着林晓离开时,她回头看了周默一眼,那眼神让他莫名感到一阵刺痛。门再次关上,酒吧恢复了寂静。
"又一个麻烦。"老板老陈从后厨走出来,摇摇头,"这些富二代啊,把人生当游戏。"
周默没有回答。他低头继续擦杯子,却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
三天后的傍晚,周默刚上班就看到了坐在吧台前的林晓。这次她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头发扎成马尾,看起来像个普通大学生。
"你来了。"周默说,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谈论天气。
林晓笑了:"你还记得我。"
"很难忘记一个差点砸了我饭碗的客人。"
"对不起,那天。"她咬着下唇,"我...我那天确实太过分了。"
周默挑了挑眉,没想到会听到道歉。"喝点什么?"
"你推荐吧。不要烈的,我今晚想保持清醒。"她环顾四周,"这家酒吧平时都这么安静吗?"
"九点以后才会热闹起来。"周默开始调制一杯金汤力,"你父亲允许你再来这种'低档场所'?"
林晓的笑容消失了:"他不知道。我告诉他我去参加同学聚会。"她接过周默递来的酒杯,"其实...我是来谢谢你的。那天要不是你,我可能会做出更蠢的事。"
周默靠在吧台上:"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一个林氏集团的大小姐要跑到小酒吧买醉?你明明可以在一流的会所享受最好的服务。"
林晓转动着酒杯,冰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因为在那里,每个人都知道我是谁,都对我毕恭毕敬。而在这里..."她抬头直视周默的眼睛,"在这里,我只是林晓。"
周默第一次认真打量她。没有精致的妆容,没有昂贵的服饰,此刻的林晓看起来脆弱而真实。他突然理解了她的叛逆——那不过是一个被困在金笼子里的灵魂在挣扎。
"那么,林晓,"他故意省略了"小姐"二字,"今晚想聊些什么?"
就这样,他们开始了奇怪的友谊。每周三晚上,林晓都会溜出来,坐在吧台前和周默聊天。她告诉他商学院的无聊课程,父亲为她安排的政治婚姻;他则分享酒吧里的趣事,以及他攒钱去法国学调酒的梦想。
"你还会调酒?我以为你只是倒酒的服务员。"林晓惊讶地说。
周默笑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大小姐。即使是一个'低贱'的酒吧服务员。"
林晓的脸红了:"我从来没说过你低贱。"
"但你父亲说过。"
"他不是我。"林晓突然抓住周默的手,"周默,我...我想看看你调酒。"
周默愣了一下,然后点头。他拿出几个瓶子和工具,开始表演他偷偷练习的花式调酒。酒瓶在空中翻转,液体划出优美的弧线。最后,他将一杯色彩绚丽的鸡尾酒推到林晓面前。
"这杯叫'破晓',我自创的。尝尝看。"
林晓小心地抿了一口,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太好喝了!周默,你真是个天才!"
周默感到一阵莫名的温暖。在这个雨声渐大的夜晚,在这个昏暗的酒吧里,他们之间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
接下来的几周,他们的关系越来越亲密。林晓开始帮周默练习法语,而周默则带她去吃路边摊,坐地铁,体验她从未经历过的"普通人"生活。
"你知道吗,"一个深夜,林晓靠在周默肩上说,"和你在一起的这些日子,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
周默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知道自己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这个富家女,但他更清楚他们之间的鸿沟有多深。
"林晓,我们不能——"
"别说话。"她抬头吻了他,一个带着酒香和决绝的吻。"就今晚,让我们假装没有那些差距,好吗?"
周默闭上眼睛,回吻了她。窗外,雨下得更大了。
然而好景不长。一个月后,林晓没有出现在约定的周三夜晚。周默等到打烊,她的电话也无人接听。第二天,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来到酒吧,递给周默一个信封。
"林小姐让我转交给你。"男人面无表情地说,"她还让我转告你,不要再联系她了。"
周默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支票和一封信。支票上的数字足以支付他去法国学习的所有费用。信很短:
"周默,
父亲发现了我们的事。我被送去瑞士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这笔钱应该能帮你实现梦想。记住,无论在哪里,破晓总会到来。
—— 晓"
周默站在空荡荡的酒吧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窗外,雨又开始下了。
三年后,"夜阑"酒吧依然在雨夜里亮着温暖的灯光。只是现在,它的招牌上多了"首席调酒师周默"几个烫金小字。
周默正在为客人调制他的招牌"破晓",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杯酒,还是和以前一样美吗?"
他猛地抬头,看到了站在吧台前的林晓。她剪了短发,穿着利落的西装,眼神比三年前成熟了许多,但笑容依旧明亮。
"林...林小姐。"周默的声音有些发抖。
"叫我林晓。"她坐下,像三年前一样,"或者,如果你愿意,可以叫我你的破晓。"
周默放下调酒器:"你回来了。"
"我接管了家族企业的亚太区业务。"林晓直视他的眼睛,"这三年,我一直在为这一天做准备。"
"恭喜。"周默机械地说,心脏却狂跳不止。
林晓突然伸手覆上他的手:"周默,我父亲再也不能决定我的人生了。现在,我只想问一个问题——你的心里,还有我的位置吗?"
周默看着他们交叠的手,三年来压抑的感情终于决堤。他反握住她的手,轻声说:
"它一直都在等待破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