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像是液体，沉甸甸地压进林晚的肺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冰冷的苦涩。耳边，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而单调的“嘀——嘀——”声，是这间狭小病房里唯一的、固执的心跳。病床上，少年林晨苍白得如同一张被揉皱又勉强抚平的纸，眼睑紧闭，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两片脆弱的阴影，安静得令人心慌。只有那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着生命尚未彻底离开这具年轻的身体。

林晚坐在床边的塑料椅上，背脊挺得有些僵硬，仿佛稍微松懈一点，整个人就会垮下去。她手里捏着一张薄薄的纸，纸的边缘已经被她无意识地捻得发毛，上面那串鲜红刺目的数字，像一串烧红的烙铁，烫着她的眼睛，也烫着她的心——六十七万八千三百元整。下面一行小字更锋利：“请于三日内缴清欠费，否则将按规暂停治疗。”

指尖冰凉，她甚至感觉不到自己指腹的纹路。口袋里仅有的几张钞票，加起来也不过三百多块，是昨晚在便利店通宵整理货架换来的。那点微薄的薪水，在这样庞大的债务面前，渺小得像投入深海的沙粒，连一丝涟漪都泛不起。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拿起床头柜上那杯凉透的白开水，用棉签蘸了蘸，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一点一点润湿弟弟林晨干裂的嘴唇。那嘴唇毫无血色，像枯萎的花瓣。

“小晨，”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砂纸打磨过的沙哑，唯恐惊扰了他的沉睡，“别怕，姐在呢。钱…会有的，很快就有。”这话说出口，连她自己都觉得空洞乏力，像一缕随时会散在消毒水气味里的烟。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穿着淡蓝色护士服的年轻护士走了进来，目光落在林晚手中的催款单上，带着一丝职业性的、却也无法完全掩饰的同情。“林小姐，”护士的声音放得很轻，“张主任让我再提醒您一次，明天…明天下午五点前如果还不能补足最低限度的费用，部分药物和仪器支持…恐怕就得停了。”她顿了顿，有些不忍，“林晨的情况…拖不起的。”

林晚猛地抬起头，眼底瞬间涌上的血色盖过了疲惫，声音却像是被扼住了喉咙：“我…我知道！求你们…再宽限几天，就几天！我在想办法，一定会有办法的！”那恳求里带着濒临崩溃的绝望。

护士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转身出去了。门合上的轻微“咔哒”声，在死寂的病房里被无限放大，像一声沉重的判决。

林晚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肩膀猛地垮塌下去，额头抵在弟弟冰凉的手背上。那一点凉意透过皮肤，直钻进骨头缝里。不能停！停了小晨就真的……那个可怕的念头像冰冷的蛇，倏然缠紧了她的心脏，让她窒息。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砸在林晨苍白的手背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她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再次被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