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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新的方式做旧梦

尘纾

两小时后,工作坊在教授背诵《当你老了》的诗句中结束。丽雅含泪感谢他们:三个月来父亲第一次说了这么多完整句子。

等最后一位老人离开,我瘫坐在椅子上,精神却异常亢奋。

“这比任何写作课都震撼!金娜说的那块冰糖...老赵的梨树女孩...这些细节比小说更动人。”

花妤播放着教授哼唱的录音,眉头微蹙:“你有没有注意到?他每次忘词时,闻到玫瑰香气就会接上下一句。”

“气味记忆最持久。”宋祁引用某本心理学书籍的话,突然顿住,“等等...如果特定气味能触发特定记忆...”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同时想到了什么。

“记忆花园。”花妤轻声说。

“每位老人配一种专属花卉。”我接上她的思路。

花妤迅速翻出笔记本开始涂画:“韦文毫教授用红玫瑰触发爱情记忆,金娜用迷迭香(传说能增强记忆),程女士用向日葵关联儿子...”

看着花妤沉浸在构思中,我想起那些深夜的医学书籍。此刻的她眉飞色舞,完全不像那个声称花比人诚实的疏离花店老板。

接下来的周三周五,他们又举办了两场工作坊。周六整理材料时,我发现一个奇怪现象——当老人们闻到自己专属的花香时,记忆确实更连贯,但讲述内容却趋于固定,像被修剪过的盆栽;而在没有特定气味引导时,记忆虽然零散,却常有出人意料的闪光。

“这不科学。”花妤咬着笔帽,面前摊开着《神经科学杂志》,“海马体对气味刺激的反应应该是一致的。”

我翻看自己的笔记:“也许记忆不该被引导?就像写作,最好的部分往往来自意外。”

花妤突然坐直:“除非...我们弄反了因果关系。不是气味触发记忆,而是记忆选择了气味!”

她激动地翻出教授的资料:“看!他第一次提到米丽时,正好旁边有红玫瑰。后来每次记忆中断,我们刻意给他闻玫瑰,反而局限了联想范围!”

我恍然大悟:“所以我们不该预设花卉,而是让老人自己选择?”

周日闭店后,他们重新布置了工作坊。这次桌上摆放着二十多种不同花卉,没有任何引导性提示。

周一的工作坊效果惊人。教授没有选择红玫瑰,而是拿起一束紫罗兰:“米丽毕业舞会戴的这个颜色...”随后讲述了一段从未提及的往事——他如何在图书馆书架间向米丽表白。

“紫罗兰的花语是忠诚。”事后花妤查阅资料,比他固定重复的红玫瑰求爱记忆层次更丰富。

我在笔记本上写下:“记忆像花园,需要野性的角落。”

周三晚上,我独自在花店二楼整理文稿。老人们的故事碎片铺满桌面——金娜的冰糖、教授的紫罗兰表白、程女士描述的儿子行李箱上的阳光...这些真实细节比任何文学虚构都更有力量,但我心底仍有个声音在问:这算创作吗?

我打开电脑里改了名字尘封的小说稿《迷失的人》,上次修改日期是十五个月前。屏幕上的文字华丽而空洞,像一具精心装扮的尸体。我尝试续写,手指却在键盘上僵住——那些曾经信手拈来的比喻和隐喻,现在显得如此造作。

酒柜里有一瓶花妤做菜用的红酒。我盯着它,喉咙发干。也许只需要一杯...就一杯...

“找薄荷叶吗?”

花妤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我猛地合上电脑。她抱着一箱新到的干花材料,头发上沾着几片柳絮。

“我...在整理工作坊记录。”我不动声色地挡住酒柜。

花妤放下纸箱,目光扫过桌上散落的文稿和那台可疑的电脑。

“老赵的儿子今天打电话来,说他父亲三十年来第一次谈起防空洞里的恐惧。”

花妤坐到我对面,手指轻轻拂过金娜故事的打印稿:“这些文字在改变生命,而你却在怀疑它们不够文学?”

我胸口发紧:“我只是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写虚构作品。”

“为什么一定要虚构?”花妤抽出《花间低语》的样书,“你写这些花店见闻时,考虑过体裁问题吗?”

我哑口无言。窗外暮色渐沉,最后一缕阳光照在墙上的干花环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我害怕。”我最终承认,“害怕一旦回到真正的创作,又会变回那个写不出东西的废物。”

花妤沉默良久,突然起身从展示架取下一支半枯萎的蓝绣球:“知道为什么这种花能在枯萎后仍保持形状吗?因为它的花瓣其实是由无数小花组成的。”

她掰开一朵给我看:“也许你所谓的创作需要重新定义。不是虚构与非虚构的区分,而是...”她寻找着合适的词,“一种更有机的形态。”

我接过那朵微型花,突然想起教授今天哼唱的那首民谣——零碎却动人的旋律。一个想法如闪电划过:“如果...把老人们的口述直接转化为文字?不加修饰,就像我们听到的那样?”

花妤眼睛一亮:“像压花保存植物原貌?”

我们熬夜尝试了这个方法。我将录音转为文字后,只做最必要的语法调整,保留所有停顿、重复和即兴发挥。结果令人震撼——金娜讲述冰糖像钻石时断断续续的语调,反而比任何流畅描写都更能传达那种战火中的珍贵甜蜜。

“这不是放弃创作,”我惊叹,“是发现了一种新形式!”

凌晨三点,我们筋疲力尽却兴奋不已。

花妤突然想起什么,从医药箱拿出一个小瓶子:“试试这个。”

瓶子里装着淡蓝色精油。

“自制记忆配方,”花妤滴在我太阳穴上,“迷迭香、柠檬和...好吧,商业机密。”

清凉的触感伴着淡淡药香,我突然意识到:“你在重新学医,是不是?通过花卉疗法?”

花妤的手指在我太阳穴停顿了一下:“观察力不错,我的作家先生。”

她轻声承认道:“我查阅了大量资料,发现植物精油对神经系统有确切影响。上周我帮程女士调配的向日葵精油混合物,似乎减轻了她的夜间焦虑。”

我想起这些天花妤频繁查看的医学期刊和深夜亮着的台灯。她从未真正放弃,只是找到了迂回前进的路。

“我们都在用新方式做旧梦。”我握住花妤的手腕,那里的脉搏跳动得又快又轻。

晨光初现时,我们趴在桌上睡着了,周围散落着文稿、干花和十几杯冷掉的茶。花妤的头靠在我肩上,呼吸间带着洋甘菊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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