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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戒酒时刻

尘纾

第二个周三晚上,清醒黎明的牌子下已经摆不下一圈椅子。李金不得不把木工台挪开,临时加做了几张折叠凳。我数了数到场的人——十二个,比上周又多三个。

新来的出租车司机老马拘谨地坐在角落,手里捏着被汗水浸湿的纸条,上面写着地址和千万别说是我老婆让你来的。

“今天我们聊触发点。”李金敲敲自制的小木槌——用红酒塞和擀面杖改的,“什么情况会让你特别想喝?”

花妤在角落里调试新的精油配方,薰衣草中混入了雪松和迷迭香,气味比往常更清冽。我注意到她白大褂口袋里插着一支钢笔和神经解剖学笔记——康复医院的刘医生上周正式邀请她参与酒精依赖症的非药物干预研究。

“红绿灯。”出租车司机老马突然说,“特别是晚上,红灯一亮,就想起以前等客时喝两口的日子。”

张超举起手,三个月来他第一次主动发言:“微信运动超过一万步的时候。我以前...总是走到便利店买酒。”

陈老师摩挲着他那个已经空了的银酒壶:“批改到酒字的时候。”这个回答引来几声理解的轻笑。

轮到何蓝玉时,所有人都转过头。她今天没穿标志性的红西装,而是一件灰毛衣,指甲上的酒红色指甲油也褪成了斑驳的粉色。自从五周前偶然闯入后,但却极少开口。

“截稿日。”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写不出东西时,屏幕上的光标一闪一闪,像在嘲笑我...”

我的笔停在笔记本上。我想起那些被酒精淹没的截稿夜,想起自己如何在呕吐物和错别字间挣扎。何蓝玉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精心描绘的都市精英面具出现裂痕。

“然后呢?”李金问,语气平常得像在问天气。

“然后我喝到看不见光标...第二天编辑打电话来,我才知道发出去的稿子全是乱码。”何蓝玉的冷笑变成哽咽,“上周我又...主编说再这样就终止合约。”

后院里安静得能听见香薰机的水泡声。花妤悄悄往里面多加了几滴安神精油。

李金从工作台底下拿出那个装着琥珀色液体的玻璃罐——它已经成为小组的标志性物品。

“知道高小雨为什么留郁金香书签吗?”他突然问,“因为它能中和酒精的味道。”

何蓝玉抬起头,睫毛膏晕成了小小的黑月亮。

“她第一年值完夜班总来酒吧找我。”李金转动着玻璃罐,“有次我醉得认不出人,把消毒酒精当龙舌兰卖给她。她用郁金香精油洗掉味道,然后说...”他模仿着医生的口吻,“李先生,您再这样下去,下次我只能以患者身份在急诊室见您了。”

这个从未提起的细节让我笔尖一顿。我在《寻她》的手稿里写过无数次高小雨,却从未捕捉到如此鲜活的瞬间——专业与私情,责备与关怀,在几句话里交织。

“后来呢?”何蓝玉问,声音不再那么紧绷。

“后来我真的见到她了。”李金指指颈间的疤痕,“不过她是来救我的,不是审判我的。”

花妤适时地递来一盒纸巾。何蓝玉抽了一张,却用来擦拭手机屏幕——那上面是她最近一次尝试写的小说开头,已经停滞两周了。

“下周带你的稿子来。”李金说,“我们这儿也管文章难产。”

聚会结束后,我留下来帮李金整理椅子。月光透过梧桐树叶,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李金突然问:“你写我们的事,会怎么处理...这种场景?”

我想了想:“可能是多声部叙事。出租车司机的红绿灯,何蓝玉的光标,你的酒吧...看似无关,其实都在讲同一种渴望与恐惧。”

“文艺。”李金撇嘴,但眼神是赞许的,“不过比《堕于霓虹》强,那本书矫情得要命。”

我大笑,想起自己曾经那些华丽空洞的比喻。现在他的笔记本上满是像红绿灯,光标这样简单的意象,却比任何修辞都更有力量。

周五早上,我收到了《城市文学》的回复。主编对《五杯酒》的评价是:“开创性的非虚构写作,让边缘群体的声音自己发声。”他们甚至愿意连载清醒黎明的系列故事。

“何蓝玉会气死的。”花妤看着邮件说,“她一直想在这家杂志发专题。”

话音未落,何蓝玉本人就冲进了记忆花园,眼睛红肿得像桃子:“张超不见了!他姐姐刚打电话给我!”

原来昨晚是张超生日,家人偷偷在他房间放了蛋糕和礼物。凌晨两点,他溜出去买了啤酒,至今未归。

李金立刻放下手中的木工活:“分头找。宋祁查医院急诊,花妤联系康复中心,我去他常去的网吧。”他转向何蓝玉,“你...?”

“我和陈老师找便利店。”何蓝玉已经抓起外套,“老人家记得住每个卖酒给他的店员。”

这个临时组成的搜救队让我想起《寻她》中的一个场景——不同轨迹的人因为共同关切突然交汇。我快速群发了张超的照片和特征,然后驱车前往最近的医院。

急诊室熙熙攘攘。我在分诊台询问时,听到身后熟悉的咳嗽声——陈老师和何蓝玉居然也想到了这里。三人正交换信息,抢救室的门突然打开,护士推出一张病床。

张超脸色灰白地躺在上面,手腕连着输液管。后面跟着满脸泪痕的姐姐和...出租车司机老马?

“我在加油站厕所发现他的。”老马搓着手,“吐得厉害,就赶紧送来了。”

何蓝玉突然上前一步,从张超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是她上周送给每个人的“清醒”精油试用装,已经用了一半。

“他用过。”何蓝玉轻声说,“至少试过了。”

医生诊断是急性酒精中毒加轻度脱水,需要留观一晚。陈老师主动要求陪护,掏出那个银酒壶晃了晃:“这里面早就是茶水了,但握着它我能忍住不骂这小混蛋。”

回程的车上,何蓝玉沉默了很久。

当路过《城市文学》大楼时,何蓝玉突然说:“我想写个专栏,就叫《清醒时刻》。不是关于戒酒,而是关于...那些让你突然想活下去的瞬间。”

我闻言道:“比如在呕吐物中看到自己小说的段落?”

何蓝玉猛地转头看我,随即苦笑:“你真是个讨厌的好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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