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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结痂,流血

尘纾

养老院的蓝铁门上有块锈蚀的爱心,花妤用指尖描摹那个轮廓时,沾了满手铁锈香。我提着装满空白笔记本的藤编箱,箱角别着支录音笔——守园人用会说话的绣球花改造的,据说能录下叹息里的故事。

“小姑娘又来偷我的皱纹啦?”轮椅上的陈奶奶老远就喊,膝头摆着本相册,黑白照片里穿列宁装的少女正在拖拉机前微笑。她颤巍巍翻开一页,指着照片边缘被剪掉的人形:“当年怕被批斗剪掉的,现在倒成了最想记住的部分。”

花妤蹲下来帮奶奶涂薰衣草精油,发现她手心里用圆珠笔写着「他是右派,我是左派,我们在批斗会上偷偷牵手」。我的钢笔突然自己动起来,在笔记本上画了幅简笔漫画:两个小人隔着批判台,脚趾在草鞋里偷偷交缠。

走廊尽头传来手风琴声。林爷爷在阳光房教失智老伴认人,琴键上贴满照片标签。

“她总把我认成送牛奶的,”老人笑着按下和弦,“也好,我们每天都能重新初恋一次。“录音笔突然飘出绣球花的笑声,把这段旋律编成密码藏进《命运》的草稿页。

午餐时分,花妤在厨房帮厨娘李阿姨剥毛豆。褪色的结婚照钉在油烟机上,穿喇叭裤的新郎捧着盆塑料花。

“当年婚礼上唯一的真花是他偷摘的月季,”阿姨把毛豆抛进锅,油花炸开像微型烟花,刺扎进我拇指,我舔伤口时尝到了铁锈味…比喜糖还甜。”我悄悄把这个细节写在餐巾纸上,后来它变成了《命运》第三章的题记。

黄昏告别时,患有阿兹海默症的苏婆婆突然抓住花妤的手腕:“你身上有他的机油味!”她浑浊的眼睛亮起来,从假牙盒里摸出粒生锈的螺丝钉,“那死鬼修车工,第一次约会就往我辫子上系这个。”

回程公交车上,我发现藤编箱重了许多。打开一看,陈奶奶的相册、林爷爷的琴谱、李阿姨的塑料新娘花不知何时躺在里面,每件物品上都粘着便利贴,字迹各异却同样认真:给《命运》加点真东西。

花店打烊后,我们把这些故事种进记忆花盆——那是用养老院旧搪瓷缸改装的,泥土里混着老人们给的茶叶渣和水果糖。半夜我起来喝水,发现花盆里抽出了嫩芽,两片新叶在月光下拼成命运的偏旁。

收音机自动播放起夜间节目,主持人正说:“所有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我摸黑写下这句话时,碰到花妤温热的手指——她也醒了,掌心里握着苏婆婆的螺丝钉,金属表面正微微发烫。

校园的樱花正开到颓靡,风一过就落下惨淡的粉雪。我和花妤站在布告栏前,原本是来收集毕业班的故事,却被一张讣告钉住了脚步——

“纪念高三(3)班胡子豪同学。”

照片里的男生笑的很阳光,头顶P了拙劣的光圈。周围贴满千纸鹤,有几只翅膀上还写着数学公式。

“听说是为高三的学姐跳的楼。”抱着作业本经过的女生压低声音,“留了封血书,结果那女生今天照样来上学了...”

花妤手里的薰衣草精油瓶突然滑落,玻璃碎裂的声响惊飞了树梢的麻雀。紫色液体渗进地面,像道未愈合的伤痕。

“我们不该来这。”花妤蹲下去捡碎片,指尖被划出血珠,“孩子们的故事太烫手了。”

我握住花妤流血的手指,喉结动了动:“正因如此才更要听。你记得养老院陈奶奶的话吗?被剪掉的部分才最珍贵。”

“那不一样!”花妤甩开我的手,声音在空荡的走廊激起回声,“老人们的故事已经结痂了,可这些...”她指着教室窗内那些伏案的背影,“他们还在流血!”

风突然大起来,把讣告吹落在地。我拾起时发现背面是张没交的作文纸,题为《我最喜欢的角落》,字迹工整得令人心碎:“天文台后面的夹竹桃丛会吃声音。每次把秘密说给它们听,第二天就能开出新的花。昨天我告诉它,胸口长出荆棘好痛啊,今早去看,它却死了。”

花妤夺过纸片要撕,被我拦住。两人拉扯间,夹在笔记本里的养老院照片撒了一地。陈奶奶年轻时的笑脸正好盖住作文纸上的死字,形成荒诞的蒙太奇。

“你们也是来偷故事的吗?”

穿旧毛衣的男生突然出现在走廊尽头,手里攥着半包皱巴巴的香烟。他踢了踢地上的薰衣草碎片:“老胡之前总去你们花店,说闻着那个味道...能暂时不哭。”

黄昏的铃声响得刺耳。我摸出口袋里那枚齿轮戒指,琉璃珠正在夕阳下泛着血橙色。他把戒指和作文纸一起塞进男生手心:“告诉他喜欢的夹竹桃...我们种在花店后院了。”

回程地铁上,花妤把脸埋在我肩头。车厢晃动时,她听见他心脏的位置传来纸张摩擦的沙沙声——那篇作文终究被夹进了《命运》的草稿本,而男生给的香烟盒上,写着胡子豪最后没发出的短信:“今天夹竹桃开了,像你衬衫第二颗纽扣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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