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店开业一周后的傍晚,我正在整理当天剩余的花材,门口的风铃突然清脆地响起。
“欢迎光临花间集——”他抬头招呼,却看到一位陌生的优雅女士站在门口,正专注地观察着他摆在店中央的“重生之花”装置。
这件由被毁花材和新鲜花朵组合而成的作品,经过我这几天的调整,已经成了一个象征生命力的艺术装置——残破的花枝被精心排列,与新鲜绽放的花朵形成强烈对比,却又奇妙地和谐共存。
“这件作品是你创作的?”女士走近,手指轻轻悬在作品上方,没有触碰,只是细细观察每一处细节。
我擦了擦手上的水渍,“是的,开业那天临时想的。本来是因为花材被破坏不得已而为之...”
“不得已而为之?”女士轻笑一声,从手提包中取出一张名片递给我,“我是苏媛,城市当代艺术馆的策展人。你的不得已,在我看来是一件难得的当代艺术作品。”
我接过名片,手指微微发颤。城市当代艺术馆是本地最具影响力的艺术空间之一,能在那展出是许多艺术家的梦想。
“我在社交媒体上看到了这件作品的图片,”苏媛继续道,“特地过来看看实物。比照片更有冲击力。”她环顾小小的花店,“没想到是在这样一家温馨的花店里。”
花妤端着两杯茶从后间走出来,看到有客人立刻露出职业微笑,“您好,需要什么花...宋祁?”她注意到我异常的表情。
我如梦初醒,“花妤,这位是城市当代艺术馆的苏策展人。她...她喜欢我的重生之花。”
苏媛接过花妤递来的茶,轻啜一口,“不止喜欢,我想邀请这件作品参加下个月的城市共生当代艺术展。当然,如果宋先生愿意,也可以为展览创作一件新作品。”
花妤的茶杯差点脱手,她急忙放下杯子,抓住我的手臂,“天啊!这太棒了!”
我却沉默了。我的目光在花店和自己的作品之间游移,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苏媛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犹豫,“有什么顾虑吗?”
“艺术展持续多长时间?”我终于开口。
“三周。如果参展,作品需要提前一周送到馆里布展。”苏媛回答。
我看向花妤,“那花店怎么办?现在刚开始,正是需要稳定经营的时候。如果我分心去创作...”
花妤捏了捏我的手,“我们可以应付的。这是你的机会啊!”
苏媛微笑着补充:“参展艺术家会有相应的酬劳,而且展览能带来不小的曝光度。对你们的花店生意应该也有帮助。”
窗外的夕阳透过玻璃窗,将重生之花装置映照得如同燃烧起来。我看着自己无意中创造的作品,内心挣扎着。
“能给我两天时间考虑吗?”我最终问道。
苏媛点点头,留下展览资料和联系方式后离开了。门关上的瞬间,花妤跳起来抱住我,“你还在犹豫什么?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
我轻轻回抱花妤,声音低沉:“我怕搞砸。重生之花只是应急之作,我甚至不知道它是怎么成型的。如果专门为展览创作,我可能...”
“可能创作出更棒的作品。”花妤打断他,双手捧住他的脸,“宋祁,我认识你四年了,你每次都说自己不会不行,但每次都能做出令人惊叹的作品。记得你刚认识我写的《花间低语》嘛。”
我苦笑,“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花妤拉着我坐到休息区的沙发上,“你说自己是商业花艺师不是艺术家,但在我看来,你把每一束花都当作艺术品对待。这次不过是换了个展示平台而已。”
我望向店中央的装置,那些被毁后又重生的花朵在暮色中静静绽放。也许花妤是对的,也许我应该尝试突破自己的舒适区。
“如果我答应参展,”我慢慢说,“你能应付花店吗?”
花妤眼睛一亮,“当然!林奶奶说可以随时来帮忙,方老师也表示他能保证我们的花材供应。”
我终于笑了,伸手将花妤搂入怀中,“好,那我就试试。明天给苏媛回电话。”
当晚,我辗转难眠。轻手轻脚起床,来到工作间,打开电脑搜索苏媛和城市当代艺术馆的资料。屏幕的光映在我脸上,照出深深的黑眼圈。
“就知道你在这里。”花妤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端着两杯热牛奶走进来,递给我一杯,“又在自我怀疑了?”
我接过杯子,温热传递到指尖,“我只是想多了解些情况。苏媛确实很有名,她策划的展览都很前卫。”他停顿一下,“也许太前卫了。我的风格可能不适合。”
“试试?”
“试试……”
接下来的两周,花店进入了异常忙碌的状态。白天要照顾生意,晚上则沉浸在创作中。我决定为展览做一件新作品,而不是直接送重生之花参展。
然而,灵感并不如预期般涌现。工作间的地上堆满了废弃的草图和各种试验品,但没有一件让我满意。
太商业化了...缺乏深度...这算什么当代艺术...他不断否定自己的尝试,挫败感与日俱增。
一个下着小雨的午后,我又在工作间里对着一堆半成品发呆,眼圈发红。
“要不要休息一下?”花妤轻声问,“林奶奶送来了刚烤的苹果派。”
我摇摇头,手指烦躁地敲打着工作台,“没时间休息。交作品截止日期只剩十天了,我连方向都没找到。”
花妤走近,看到桌上散落的草图——有用鲜花和金属结合的尝试,有用干花制作的几何结构,还有模仿重生之花风格但更加复杂的构图。
“这些都很棒啊!”她拿起一张草图。
“只是表面好看,没有灵魂。”我抓了抓头发,“重生之花之所以特别,是因为它有真实的故事和情感支撑。现在的尝试...都太做作了。”
花妤若有所思,“也许你需要离开工作间,出去走走?换个环境可能会有新想法。”
我正想拒绝,突然一阵强风从没关紧的窗户吹进来,将桌上的草图全部吹散。与此同时,外面的雨势骤然变大,豆大的雨点砸在窗玻璃上。
“我去关院子的花架!”花妤急忙跑出去。
我跟着冲到后院,两人手忙脚乱地将怕淋的花盆移到屋檐下。雨水很快打湿了我们的衣服,但我却突然停下了动作。
“怎么了?”花妤抱着一盆兰花,疑惑地问。
我没有回答,只是怔怔地看着院角一丛在雨中摇曳的野花。那是我们清理院子时特意留下的小野菊,此刻正被雨水打得东倒西歪,却依然顽强地挺立着。几片花瓣被雨水打落,沾在泥土上,却意外地形成了一种凄美的图案。
“宋祁?”花妤再次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