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店的后院弥漫着茉莉的清香,夏末的阳光透过葡萄藤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坐在藤椅上,双手不自觉地握紧又松开。
“这件事不会花太长时间。”她深吸一口气,突然从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推到我面前。信封上没有任何标记,但边缘已经有些磨损,显然经常被取出查看。
“这是什么?”我疑惑地问,手指触到信封时发现里面装着某种硬质文件。
何蓝玉的嘴唇微微发抖,“打开看看。”
我拆开信封,抽出一叠文件。最上面是一张出生证明,姓名栏清晰地印着“何小树”,出生日期显示孩子现在已经五岁三个月。他的目光滑到父母信息栏——母亲:何蓝玉;父亲:空白。
“我不明白...”我皱眉抬头,却在看到第二份文件时声音戛然而止。那是一份亲子鉴定报告,日期是两个月前。他的目光直接跳到结论部分:【经DNA比对,被检测人宋祁与何小树之间存在99.9999%生物学父子关系。】
纸张从我指间滑落,飘到地上。我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有人在他脑中敲响了铜锣。
“这不可能...”我声音嘶哑,“我们分手是在六年前,孩子才五岁...”
“预产期提前了六周。”何蓝玉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我...我当初不知道自己怀孕了,分手后才发现。”
我猛地站起来,藤椅被撞翻在地,发出刺耳的声响。他双手撑在桌面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五年!五年你都没告诉我?”我的声音因压抑的愤怒而颤抖。
何蓝玉的眼中涌出泪水,但她没有擦拭,“我知道你恨我,但请先听我说完。”她从包里又取出一个文件夹,“”这是我...我的病情诊断。”
我机械地翻开文件,各种医学术语和数字在他眼前模糊成一片,直到“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这几个字像刀一样刺入眼帘。
“去年复发的,”何蓝玉平静地说,“医生说最多还有一年时间。”
我感到所有怒气瞬间被抽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麻木。我缓缓坐回椅子上,目光无法从那些残酷的文字上移开。
“所以现在你来找我,”我苦涩地说,“因为你需要有人接手你的孩子。”
何蓝玉的眼泪终于落下,“不,因为我希望小树在失去母亲前,至少能认识他的父亲。”她伸手想触碰我,却在半途收了回来,“我知道自己自私又残忍,但小树是无辜的。他值得知道自己的根在哪里。”
一只蜜蜂嗡嗡地飞过他们之间,落在桌角的茉莉花上。我盯着那只忙碌的小昆虫,突然想起六年前他和何蓝玉热恋时,曾一起在校园花园里观察蜜蜂采蜜。那时的他们怎么会想到,再次相见会是这般情景?
“他有权利知道真相,”何蓝玉继续说,“但我会尊重你的决定。如果你不想相认,我会告诉他父亲已经去世了。”
宋祁抬起头,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这个曾经深爱过的女人——她眼角的细纹,发间隐约的银丝,还有那双因疾病和疲惫而深陷的眼睛。愤怒逐渐被一种复杂的悲伤取代。
“他长得真的像我吗?”宋祁突然问。
何蓝玉的嘴角微微上扬,“一模一样。尤其是思考时皱眉的样子。”
“我需要时间...”我最终说,“这不是能立刻决定的事。我还有花妤,我们的生活...”
何蓝玉迅速点头,“我理解。无论你做什么决定,都请记住,我从未想过用孩子绑住你。当初分手是我的选择,隐瞒怀孕也是我的错。”
她从包里取出一张照片推给宋祁,“你应该拥有的东西。”
呃拿起照片。画面中的小男孩穿着夸张的向日葵戏服,正咧嘴大笑,那个酒窝在阳光下格外明显。一种奇异的刺痛感从心脏蔓延到指尖,那是血缘的呼唤,无法用理性解释的原始连接。
“我会联系你。”我将照片轻轻放回桌上,声音低沉,“在我...想清楚之后。”
何蓝玉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张照片,仿佛要将儿子的笑容刻进记忆。她转身走向院门,背影在阳光下显得异常脆弱。
“何蓝玉。”我突然叫住她。她回头,眼中带着微弱的希望。“治疗...还有希望吗?”
她摇摇头,嘴角却挂着微笑,“已经尝试过所有方案了。现在我只想让剩下的每一天都有意义。”
院门轻轻关上,留下我一个人面对满桌的文件和一个突然被颠覆的人生。我拾起小树的照片,手指轻轻抚过那张陌生的笑脸。阳光依然温暖,茉莉依然芬芳,但世界已经永远改变了。
“小树,我们要走了。”何蓝玉招呼儿子。
“这么快?”小树失望地撅起嘴,但还是乖乖走向母亲。
我蹲下身,平视着小树,声音异常温柔,“下次再来玩,叔叔给你看最漂亮的向日葵,好吗?”
小树开心地点头,突然伸手抱住我的脖子,“叔叔再见!”
我僵了一下,然后轻轻回抱,“再见,小树。”
送走何蓝玉母子后,花店陷入可怕的沉默。我站在窗前,背对着花妤,肩膀紧绷。
“她说是我的儿子。”我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六年前我们分手时,她已经怀孕了,但没有告诉我。”
花妤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她扶住柜台才站稳,“你...之前完全不知道?”
我转身,眼中满是痛苦,“我发誓,花妤,在今天之前,我根本不知道有这孩子存在。”
“那为什么现在突然出现?”花妤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冷静,仿佛在谈论别人的事。
我走近,想要握住她的手,但花妤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我收回手,眼中闪过一丝受伤,“她丈夫半年前车祸去世,婆家把房子和存款都拿走了,现在带着孩子无处可去。她...希望我能承担一部分抚养责任。”
花妤突然想起什么,“小树多大了?”
“五岁三个月。”
花妤快速计算着时间——她和我认识五年,如果孩子五岁多,那意味着...
“是我们刚开始交往的时候?”她声音发抖。
我脸色更加苍白,“分手三个月后她才发现怀孕。花妤,我和她早就结束了,在认识你之前。”
花妤感到一阵恶心涌上喉咙。她转身冲进洗手间。
我已经关上了店门,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我站在工作台前,手中拿着他们去年周年庆的合照,手指轻轻抚过相片中花妤的笑脸。
“我提出做亲子鉴定。明天就带小树去。无论结果如何,我都想让你知道,你是我唯一爱过的人,花妤。”
“如果...如果真是你的孩子呢?”她轻声问。
我深吸一口气,“法律上我有抚养义务,但情感上...”我艰难地组织着语言,“我不会让这件事破坏我们的感情。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如果你愿意的话。”
花妤没有立即回答。她走到永恒的重生装置前,轻轻触碰那些花朵。这个作品讲述的正是爱与坚持的力量,而现在,他们的感情正面临最严峻的考验。
“我需要时间。”最终她说,“今晚我去林奶奶那里住。”
我的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但他只是点点头,“我理解。”
花妤简单收拾了几件必需品,临走前回头看了眼站在昏暗灯光下的我。我只是像一座孤岛,被突如其来的浪潮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