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立医院的走廊永远太亮、太长、太冷。花妤紧跟着我,看护士站前,一位中年女护士迎了上来。
“宋先生?我是刚才通电话的李护士长。”她的目光扫过花妤,微微点头致意,“请跟我来,有些文件需要您签署。”
“小树在哪里?”我急切地问。
“在游戏室,有专人陪着。他很乖,没闹。”李护士长递过一份文件,“何女士生前明确表示希望您成为小树的监护人。这是她的书面声明。”
我接过文件,手指微微发抖。花妤凑过去,看到纸上何蓝玉娟秀的笔迹:如我不幸离世,希望我的儿子何小树由其生父宋祁抚养。我自愿放弃所有抚养权争议。
“她早就知道...”我喃喃自语,“知道自己可能挺不过去...”
护士长叹了口气,“白血病复发后的存活率本就不高,何女士拒绝了一些激进治疗方案,说是为了多陪陪孩子。”她顿了顿,“她最后很平静,只说希望小树记得妈妈爱他。”
“我能先看看小树吗?”宋祁问道。
护士长点点头,带我们来到一间明亮的游戏室。透过玻璃窗,看到小树独自坐在角落,抱着一本图画书,小脸严肃得不像个五岁的孩子。他穿着过大的病号服,显得更加瘦小。
“他一直很安静,”陪同的护士小声说,“不哭不闹,只是问妈妈什么时候醒。”
我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小树抬头,看到我的瞬间眼睛一亮,“叔叔!”但随即又黯淡下来,“妈妈说睡醒就来找我,但她睡了好久...”
我蹲下身,平视着小树,喉结滚动了几下才发出声音,“小树,妈妈她...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小树歪着头,“像爸爸一样吗?”
我的背脊僵了一下。何蓝玉告诉过小树,他的“爸爸”半年前车祸去世——现在想来,那应该是她的丈夫,那个将小树视如己出的男人。
“是的,像爸爸一样。”我轻声说,“他们变成星星了,在天上看着小树。”
小树低下头,小手紧紧攥着书页,“那...那谁给我做早饭?谁给我讲故事?”他的声音很小,但每个字都像锤子砸在我心上。
我伸手将孩子搂入怀中,“我会。还有花妤阿姨。我们会照顾你,好吗?”
说出这话,我的心脏狂跳。这个承诺意味着什么?临时照顾还是永久抚养?真的准备好成为父母了吗?
接下来的三天如同梦境。处理死亡证明、联系殡仪馆、通知何蓝玉寥寥无几的亲友...呃像个机器人一样完成每项手续,而花妤则负责照顾小树,带他暂时住进了花店后面的小卧室。
葬礼定在周六上午。周四晚上,花妤正在哄小树睡觉,我从外面回来,脸色阴沉。
“何家拒绝出席葬礼。”我低声告诉花妤,“他们说自从何蓝玉改嫁后就不是何家的人了,小树更与他们无关。”
花妤握紧了拳头,“那婆家呢?”
“她丈夫去世后,那边就和她断绝了关系。”我疲惫地揉着太阳穴,“现在只有我们了。”
我们。这个词让花妤心头一颤。是的,现在他们三个莫名其妙地成了“我们”——一个由死亡强行拼凑的家庭。
“小树今天问我什么是葬礼。”花妤轻声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看向半掩的卧室门,里面传来小树均匀的呼吸声,“告诉他真相,用他能理解的方式。死亡不应该成为禁忌话题,特别是对他而言。”
葬礼那天阳光明媚,讽刺得令人心痛。花妤为小树换上黑色小西装,那是我连夜去买的。孩子安静得反常,只是紧紧抓着花妤的手。
殡仪馆小礼堂里空荡荡的,只有几个何蓝玉生前的同事和邻居。当工作人员推入盖满白花的灵柩时,小树突然挣脱花妤的手,冲向棺材。
“妈妈!妈妈!”他哭喊着,小手拍打着冰冷的棺木。花妤冲过去抱住他,感受到小小身体里爆发出的巨大悲痛。
“嘘...妈妈听得到...”她轻抚着小树的背,自己的眼泪也不受控制地落下。透过模糊的视线,我站在灵柩旁,手轻放在白花上,肩膀微微颤抖。
葬礼结束后,一位中年女士走向他们,“我是何蓝玉的主管张丽。她...最后这几个月很辛苦,但为了小树一直坚持上班。”她递给我一个信封,“这是公司同事凑的一点心意,还有她的一些私人物品,都放在这里了。”
回程的车上,小树哭累睡着了。我翻开那个信封,除了钱和钥匙,还有一张折叠的纸条。她小心展开,上面是何蓝玉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