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杨集团会议室里,投影仪将我设计的城市文化客厅概念图投射在白色幕布上。我站在前面,手中的激光笔微微颤抖。这是我第一次向整个董事会展示方案。
“中庭将改造成阶梯式阅读区,保留原有的天窗设计,让自然光照射进来。”我点击切换到下一张图,“东区规划为文化聚落,引入独立书店、手工艺品店和小型出版社;西区是创意工坊,提供陶艺、花语等体验课程...”
我的声音越来越稳,眼睛开始发亮。过去的熬夜准备的成果此刻在我脑海中清晰呈现。当我讲故事洞穴儿童区时,甚至加上了手势描述。
“…...采用洞穴造型设计,内部有软垫和隐藏式灯光,每周邀请讲故事人现场表演。这不是普通的儿童游乐区,而是一个激发想象力的...…”
“预算是多少?”一个冷硬的声音打断了他。财务总监赵明推了推眼镜,“这种定制化设计的成本会远超标准方案。”
我愣住了。我沉浸在创意中,根本没计算过具体数字。
“比标准方案高30%。”可遇突然开口,所有人的目光转向她,“但客流量预计增加50%,顾客停留时间延长70%,这些数据在我的报告第15页。”
她从容地翻开文件夹,眼神示意我继续。我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却发现她嘴角有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仿佛在说“别担心,有我在。”
会议结束后,方案获得原则性通过。我收拾资料时,手还在微微发抖。可遇走到我身边,递给他一杯水。
“表现不错,”她低声说,“除了被问预算时那个呆若木鸡的表情。”
我差点被水呛到。
“你早该告诉我他们会问这个。”
“商业嘛,任何创意都要考虑成本。”可遇拿起他的设计图翻看,“不过你的故事洞穴确实打动了不少人,连老董事长都点头了。”
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她的侧脸上,我注意到她眼角有一道细小的疤痕,平时被粉底遮盖得很好。我突然好奇这道疤痕背后的故事。
“看什么?”可遇察觉到我的目光。
“没什么,”宋祁移开视线,“只是在想...谢谢你刚才解围。”
可遇将一缕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
“别谢太早,真正的挑战才刚开始。明天施工队进场,你需要现场指导。”
第二天清晨,我站在即将改造的老商场中庭,四周是嘈杂的施工声和飞扬的尘土。工人们按照他的图纸开始拆除部分墙体,保留那些有历史痕迹的砖块。可遇穿着平底鞋和简单的白衬衫在现场协调,时不时查看图纸,与工头交谈。
“宋老师!”一个年轻工人跑过来,“您来看看这个墙面,按您说的要保留这部分花纹,但结构可能不稳...”
我跟着过去,仔细检查那道有着精美浮雕的墙面。我的手抚过那些花纹,感受到岁月留下的凹凸。
“可以加装隐形支撑架。”为思考片刻后说,“不要破坏表面...”
“那会增加一周工期和至少五万成本。”可遇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
“但这是整个商场最具历史价值的部分,”我转身面对她,“你看这些花纹,是上世纪三十年代的工艺,现在已经没人会做了。”
可遇皱眉看着预算表,又抬头看看墙面,最后叹了口气。
“好吧,但其他部分必须严格控制成本。”
两天后,冲突终于爆发。我坚持要在中庭安装一套定制的声音装置艺术,价格高达二十万。可遇在项目会议上直接否决了。
“太贵了,而且商业价值存疑。”她敲着预算表,“我们可以用现成的音响系统代替。”
“那完全不是一回事!”我提高了声音,“这个装置会根据人流量和天气变化产生不同音效,是整个空间氛围的灵魂!”
会议室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这两位最近形影不离的合作伙伴第一次公开争执。
可遇的表情冷了下来。
“宋祁,跟我出来一下。”
走廊上,可遇压低声音:“你不能在会议上这样反驳我,这会削弱团队对我的信任。”
“那你就能随便否决我的核心设计?”我不甘示弱,“我以为你理解这个项目不只是为了赚钱!”
“当然不只是为了赚钱,但没有利润就没有项目!”可遇抓住我的胳膊,“你以为董事会为什么支持我们?因为情怀?不,因为他们相信这能赚更多钱!”
我沉默了。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活在一个理想化的泡泡里,而可遇每天在现实与理想之间走钢丝。
“我需要这个装置,”他最终说,声音低了下来,“但也许...我们可以找赞助?或者缩减其他部分预算?”
可遇的肩线稍微放松了些。
“我会想办法,但以后有分歧先私下沟通,好吗?”
宋祁点点头,突然注意到可遇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
“你最近睡得不好?”
可遇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话题突然转变。
“项目压力大而已。”她迅速恢复职业表情,“回去吧,团队在等我们。”
那天晚上,我加班到凌晨。我走过空荡荡的办公区时,发现可遇办公室的灯还亮着。本想打个招呼,却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啜泣声。
我僵在原地,不确定是否该离开。透过半开的百叶窗,我看到可遇独自坐在电脑前,肩膀微微颤抖,手里攥着一张照片。平日里那个雷厉风行的商业精英此刻看起来如此脆弱。
我悄悄退开,心里泛起一阵奇怪的酸楚。我想起自己从未问过可遇为什么会如此执着于这个文化项目。
第二天早上,可遇准时出现在会议室,妆容精致,举止干练,仿佛昨晚的脆弱从未存在。只有我注意到她多涂了一层遮瑕膏。
随着工程推进,我越来越多地泡在施工现场。我喜欢看着自己的设计一点点变成现实,喜欢与工匠们讨论细节。这是他我写作多年从未体验过的满足感——文字是虚幻的,而砖石和木材是实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