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碾过结了冰的官道，车帘被寒风灌得哗哗响。吴梦媛裹着许怡馨的狐裘，看着窗外飞逝的雪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发间的梅花簪。
“冷吗？”许怡馨把暖炉塞进她怀里，自己的指尖却冻得发红。她刚去车夫那里要了碗热水，回来时鬓角沾了些雪粒，像落了星子。
“不冷。”吴梦媛拽过她的手往暖炉里塞，“倒是你，跑出去做什么？车夫的茶有什么好喝的？”
“听他说前面要过风口，雪会更大。”许怡馨的手在暖炉里慢慢舒展，“我让他多备了些炭，免得夜里冻着。”她忽然从包裹里掏出块糕点，是用路上买的枣泥做的，“垫垫肚子，离驿站还有两个时辰的路。”
吴梦媛咬了口糕点，枣泥的甜混着淡淡的药味——是许怡馨总在糕点里加的茯苓粉，说她脾胃弱，得慢慢养。“你就是想得太多，”她含糊地说，“当年我们偷偷跑出来，不也没带多少东西，照样到了江南？”
“那时候是胡闹，”许怡馨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现在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吴梦媛挑眉，忽然凑近她，“难不成你怕了？怕我娘真把我许给张家公子？”
马车正好碾过块石头，猛地一晃，两人的鼻尖撞在一起。许怡馨的呼吸拂在她唇上，带着枣泥的甜。“怕。”她的声音很轻，却像石子投进心湖，“怕再也不能陪你在江南看荷花，怕再也不能给你绣帕子，怕……”
“怕再也见不到我？”吴梦媛的指尖划过她的唇，“那你就跟我娘说，你要娶我。”
许怡馨的瞳孔猛地收缩，像被雪晃了眼。“梦媛，你……”
“我是说真的。”吴梦媛的声音比车外的风雪还坚定，“反正我不嫁那些酸儒公子，要嫁就嫁你。你会给我做桃花酥，会给我扎纸鸢，会在雨夜里给我暖脚，他们谁能做到？”
车外的风雪忽然大了，呜呜的风声像野兽在吼。许怡馨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若你娘不允呢？若她把你关起来，甚至……”
“那就跑。”吴梦媛打断她，眼里的光比车帘外的雪还亮，“就像当年从京城跑出来一样，我们再跑一次。往南跑，跑到岭南去，那里没有雪，一年四季都有花开。”
许怡馨忽然笑了，眼眶却红了。她想起七岁那年，吴梦媛也是这样，攥着她的手说“别怕，我们跑”，结果两人躲在柴房里，啃着偷来的馒头，笑得像两只偷到鸡的狐狸。
“好，跑。”她把吴梦媛往怀里按了按，狐裘的暖意裹住两人，“但这次我来计划，保证比上次周全。我已经让江南的张婶帮我们留意了，实在不行，我们就去船上住，当回真正的江湖人。”
吴梦媛的心跳漏了一拍，原来她早就想好了退路。“你什么时候……”
“从决定跟你回来那天起。”许怡馨的下巴搁在她发顶，“我就没想过再和你分开。”
马车穿过风口，风雪渐渐小了些。吴梦媛从包裹里翻出件新做的棉袍，是用江南带来的云锦做的，上面绣着她画的并蒂莲。“给你做的，”她往许怡馨身上套，“京城比江南冷，别冻着了。”
许怡馨的动作顿了顿，指尖抚过袍角的莲花：“你绣的？”
“不然呢？”吴梦媛得意地扬下巴，“学了一个月呢，扎了满手窟窿。张婶说，这叫‘莲心相印’，比那些鸳鸯靠谱多了。”
许怡馨忽然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吻，吻过那些浅浅的针痕。“好看，”她的声音发颤，“比任何绣品都好看。”
暮色降临时，马车终于到了驿站。吴梦媛踩着许怡馨的背下车，脚刚落地就看见驿站门口站着个熟悉的身影——是她家的老管家，正搓着手往马车这边望。
“小姐！您可回来了！”老管家看见她，眼圈瞬间红了，“夫人她……她是真病了，这几日水米不进，就念着您的名字。”
吴梦媛的心猛地一沉，许怡馨悄悄攥紧了她的手。“我娘怎么了？”她的声音发紧。
“是心病。”老管家叹了口气，“自打您走后，夫人就没睡过安稳觉，前几日听说您在江南过得好，一时激动就晕过去了，醒来后就……”
“别说了。”吴梦媛打断他，往驿站里走，“我去看看她。”
许怡馨紧随其后，在她耳边轻声说：“别怕，我陪着你。”
驿站的房间里暖意融融，吴梦媛掀开床帘，看见母亲躺在床上，鬓角添了许多白发，比去年见时憔悴了太多。“娘。”她的声音忽然哽咽。
吴夫人缓缓睁开眼，看见她时，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媛儿，你可回来了……”她的目光落在吴梦媛身后的许怡馨身上，忽然叹了口气，“怡馨也来了。”
许怡馨上前一步，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伯母安好。”
吴夫人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忽然笑了，带着泪：“我就知道，你们俩是分不开的。当年你爹要把媛儿许给张家，我就没答应，我说‘这丫头的心不在这上面’，果然……”
吴梦媛愣住了，许怡馨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你们的事，我早就知道了。”吴夫人拍了拍女儿的手，“你爹走得早，我就盼着你能过得好。张家公子是好，但他给不了你怡馨能给的——那种眼里只有你的模样，我年轻时见过，在你爹眼里。”
窗外的风雪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三人身上。吴梦媛忽然扑进母亲怀里，哭得像个孩子。许怡馨站在一旁，眼眶也红了，忽然觉得，这一路的风雪，都值了。
“娘，我……”
“什么也别说了。”吴夫人替她擦了擦眼泪，“我已经跟张家退了亲，也跟你那些叔伯说了，我的女儿，想嫁谁就嫁谁。”她看着许怡馨，目光温和，“怡馨，我把媛儿交给你了，你可得好好待她。”
许怡馨忽然跪了下来，磕了个响头：“伯母放心，我定不负媛儿，定不负您。”
吴梦媛赶紧把她拉起来，眼眶红红的，却笑得像朵绽放的红梅。许怡馨看着她，忽然觉得，这归京的路，虽然风雪漫天，却比去江南的路，更让人安心。
“许怡馨，”她轻声说，“我们不用跑了。”
“嗯，不用跑了。”许怡馨的笑声里带着泪，“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回江南去看荷花了。”
窗外的月光格外亮，像铺了满地的银霜。驿站的房间里，暖意融融，仿佛连空气都带着甜。原来有些牵绊，从来不是阻碍，而是成全——就像母亲的理解，就像这一路的风雪，最终都化作了最温柔的风景。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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