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座空悬日

「现在，你可以休息了。」

芙卡洛斯消散的那一刻，芙宁娜听见了歌声。

不是歌剧院恢弘的咏叹调，不是信徒虔诚的颂词，而是某种更轻、更碎的东西，像是玻璃碎裂时迸出的颤音，又像一滴水坠入无边的海。

她站在沫芒宫的最高处，脚下是枫丹廷永不熄灭的灯火。风从她的指尖穿过，不再有元素力回应她的呼唤，只剩下最普通的、带着夜晚凉意的气流，掠过她微微颤抖的指节。

神座空了。

不是被推翻，不是被摧毁，而是像一场精心设计的谢幕——芙卡洛斯用她的消逝，为这场持续五百年的戏剧画上了句号。

芙宁娜曾无数次想象过这一天的到来。在那些漫长的、无法入眠的夜晚，她设想过无数种结局：或许是一场盛大的审判，或许是某位旅行者的剑锋直指她的咽喉，又或许……是洪水终于冲垮歌剧院的金色穹顶，将她的谎言和神座一同埋葬。

可她从未想过，真相会如此安静。

没有轰鸣，没有悲鸣，甚至连一丝水花的激荡都没有。芙卡洛斯只是轻轻抬起手，指尖触碰她的额头，像一位母亲为疲惫的孩子合上双眼。

「辛苦了。」

然后，她便如晨露般蒸发了。

芙宁娜站在原地，手指还维持着想要抓住什么的姿势，可掌心空无一物。她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孤零零地投在神座前的地面上——没有神环，没有威光，只是一个普通人的轮廓，被灯光拉得很长，很长。

她忽然很想笑。

五百年来，她第一次可以不用微笑，不用表演，不用在每一个眼神里藏好真实的情绪。可她发现自己竟然……笑不出来。

喉咙深处泛起一阵干涩的疼痛，像是被砂纸摩擦。她下意识抬手，想要触碰自己的脸颊，却摸不到一滴泪水。

原来，神明是不会哭的。

——或者说，她从来就不是神明。

远处，枫丹廷的钟声敲响午夜。沫芒宫的侍从们仍恭敬地站在长廊两侧，低垂着头，等待她的指示。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他们的“水神大人”此刻已经彻底变回了一个凡人。

芙宁娜深吸一口气，缓缓走下台阶。

她的脚步很轻，像是怕惊醒什么。神座在她身后沉默地矗立着，镀金的纹路依旧华美，可那上面再也不会有她的身影了。

走廊的尽头，一扇窗户敞开着，夜风裹挟着远处海潮的气息涌入。芙宁娜停下脚步，望向窗外——月光洒在海面上，碎成无数银色的光点，随着波浪起伏，像是某种无声的告别。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芙卡洛斯曾对她说：「终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一切的意义。」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

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种近乎荒诞的平静。

她抬起手，最后一次抚过胸前的神之眼——那枚象征水元素力的宝石依旧泛着微光，可她知道，它再也不会回应她的呼唤了。

「……真是任性啊。」

她轻声说着，嘴角微微扬起，像在责备一个擅自离场的演员。

然后，她转身，走入没有聚光灯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