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曜那条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张并肩合影的论坛动态，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A大校园里激起的波澜久久无法平息。
一夜之间，苏暖的名字和形象席卷了所有校园群聊和私下讨论。只是，风向彻底逆转。
从之前被恶意揣测的“学术妲己”，变成了所有人羡慕嫉妒（但不敢恨）的“凌少官方认证女友”。那些曾经跟风嘲讽的账号噤若寒蝉，取而代之的是各种“磕到了”、“神仙爱情”、“凌少男友力MAX”的尖叫和讨论。甚至有人扒出了之前图书馆共舞、雨夜接送（被美化成了浪漫桥段）的零星旧闻，拼凑出一个“冰山为爱融化”的绝美爱情故事。
苏暖的生活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走在路上，回头率高达百分之两百，各种好奇、羡慕、探究的目光如影随形。去食堂打饭，会有不认识的同学笑着让她先排。就连上课，教授看她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意味深长的笑意。
她尽量保持平静，但那种无处不在的注视还是让她有些不适。然而，每当她感到不自在时，就会想起凌曜那双维护的眼眸，和那句“谁再质疑你，让他直接来问我”。这句话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她与那些纷扰隔开，给予她莫大的底气。
更大的压力，来自于“启航计划”的最终演示。就在三天后，项目组将面向校方领导、业界专家以及投资方代表，进行最终成果展示。这直接关系到项目评级、资源倾斜，甚至团队成员的未来前景。
作为核心算法模块的主要设计者，苏暖承担着最重要的演示讲解任务。虽然凌曜之前为她分担了不少编码测试工作，但讲解的逻辑、节奏、以及对潜在质疑的应对，都需要她亲自掌控。
演示前一天，实验室里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张铭和李思琪反复检查着每一个演示环节，调试设备，核对数据，额头上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苏暖对着镜子练习讲解稿，一遍又一遍，喉咙都有些发干，心跳始终处于高速状态。
凌曜也在实验室。他没有参与具体的准备工作，只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处理着邮件，偶尔会抬头看一眼忙碌的三人，目光在苏暖微微紧绷的侧脸上停留片刻，眉头微蹙。
下午，顾言和林薇跑来探班，美其名曰“送温暖”，实则八卦。
“哇哦！这阵仗！”顾言看着实验室里凝重的气氛，夸张地咂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要发射火箭呢！”
林薇把带来的奶茶和点心分给大家，凑到苏暖身边，小声问：“暖暖，紧张吗？”
苏暖接过奶茶，喝了一口，甜腻的味道却没能缓解心中的焦虑，她老实点头：“嗯，有点……怕讲不好，万一到时候卡壳，或者专家问的问题答不上来……”
“怕什么！”顾言一拍胸脯，“有冰山在下面坐着呢！谁敢刁难你？他一个眼神过去，冻死他们！”
苏暖哭笑不得：“这是学术演示，又不是黑社会谈判……”
“道理都一样！”顾言笑嘻嘻地，“再说了，小学妹你实力摆在这儿！虚什么！到时候你就想象下面坐着的都是南瓜！”
林薇瞪了顾言一眼，挽住苏暖的胳膊：“别听他的瞎扯。暖暖，你准备得这么充分，肯定没问题的！要相信自己！”
话虽如此，但苏暖心里的那根弦，依旧绷得紧紧的。这种级别的正式演示，对她来说还是第一次。
又练习了几遍，苏暖总觉得某个技术转折点的衔接不够流畅，心情越发焦躁。她走到角落，试图深呼吸平静下来，却收效甚微。
就在这时，凌曜合上了笔记本电脑，站起身。他径直走到苏暖面前，挡住了窗外斜射进来的阳光，高大的身影带来一片清凉的阴影。
“哪里问题？”他开口，声音低沉平静，听不出情绪。
苏暖愣了一下，指着手稿上的某一处：“这里，从负载预测切换到动态映射的逻辑，感觉解释得不够直观，怕听众听不懂……”
凌曜接过她的手稿，扫了一眼。然后，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价值不菲的腕表。
“收拾东西。”他淡淡地说。
“啊？”苏暖没反应过来。
“演示预演。”凌曜言简意赅，“换个地方。”
张铭、李思琪、顾言、林薇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凌顾问，需要我们一起去吗？”张铭问道。
“不用。”凌曜直接否决，“你们继续调试设备。”
说完，他目光转向苏暖，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苏暖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地收拾好自己的笔记本和手稿。凌曜则拿起一个平板电脑和一个看起来像是微型投影仪的设备。
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凌曜带着苏暖离开了实验室。
他没有去图书馆顶层，也没有回南苑公寓，而是带着苏暖来到了——学校最大的、能容纳上千人的多功能报告厅！
此刻报告厅空无一人，只有昏暗的灯光和整齐排列的座椅，显得格外空旷和寂静。
“这是……”苏暖看着空荡荡的台下，有些茫然。
凌曜没有解释，径直走上主席台，打开电脑，连接微型投影仪。一道光束打在巨大的屏幕上。他调试了几下，然后走到台下第一排正中央的位置，坐了下来。
他打开平板电脑，操作了几下，然后抬头，看向台上有些无措的苏暖，声音在空旷的报告厅里清晰地回荡：
“开始。”
“当我不存在。”
苏暖站在空旷的主席台上，看着台下唯一观众——那个坐在最佳位置、目光沉静、气场强大的凌曜，心跳不仅没有平复，反而更快了！这比面对一群南瓜压力大太多了好吗？！他那公事公办的眼神，简直比下面坐满专家还让人紧张！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台下那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打开自己的笔记，开始磕磕绊绊地预演：“各、各位老师、同学，大家好，今天我代表‘启航计划’星穹项目组，汇报我们的核心算法模块……”
一开始，她紧张得声音都有些发颤，眼神不敢与台下的凌曜对视，只能盯着屏幕或者自己的手稿。
凌曜没有打断她，只是安静地听着，手指偶尔在平板电脑上记录着什么。
慢慢地，苏暖沉浸到了讲解内容中，语速逐渐平稳，声音也响亮了一些。当她讲到那个自觉不够流畅的衔接点时，台下传来了凌曜冷静的声音：
“停。”
“这里。逻辑跳跃。用类比。”
苏暖停下，看向他。
凌曜站起身，走上主席台，拿起电子笔，在投影屏幕上快速勾勒出几个简洁的图形。
“动态负载，像交通流量。”他声音平稳，带着一种能让人专注的磁性，“预测模型是红绿灯，哈希映射是车道分配。流量变化，红绿灯调整周期，车道随之动态增减。懂？”
一个简单却无比精准的类比，瞬间将复杂的技术逻辑变得清晰直观！
苏暖眼睛一亮，豁然开朗：“我明白了！”
“继续。”凌曜放下笔，走下台，重新坐下。
受到启发的苏暖，再次开始讲解，这一次，她巧妙地将“交通流量”的类比融入其中，那段原本晦涩的衔接立刻变得生动流畅起来！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变成了凌曜独特的“私人辅导”时间。他像一个最严苛又最顶尖的观众，每当苏暖的讲解出现模糊、冗长或者不够自信的地方，就会冷静地叫停，然后用最精炼的语言、最犀利的视角，指出问题所在，并提供修改思路。
“语速，放慢百分之二十。”
“这里，不需要道歉式语气。”
“数据，用图表对比，更直观。”
“眼神，看观众，不是看天花板。”
他的指导精准无比，直击要害，没有丝毫多余的废话。苏暖从一开始的紧张，逐渐变成了全神贯注的吸收和学习。她发现，站在凌曜的视角去看待自己的演示，很多之前忽略的问题都暴露无遗，而他的建议总能一针见血地解决问题。
空旷的报告厅里，只有苏清朗的女声和偶尔响起的、低沉冷静的男声交错回荡。光线昏暗的台下，凌曜的目光始终专注地落在台上那个渐渐散发出自信光芒的女孩身上，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和……满意。
最后一遍完整的预演结束。苏暖长吁一口气，感觉自己像是打了一场硬仗，后背都微微汗湿了，但心情却无比畅快和充实！所有的焦虑和不自信，都在这一次次叫停、修正、提升中，被碾碎、重组，化为了坚实的底气。
她看向台下的凌曜，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感激和一种被“锤炼”后的兴奋：“谢谢凌老师！我感觉好多了！”
凌曜合上平板电脑，站起身，走上主席台。他站在苏暖面前，低头看着她因为兴奋和努力而泛红的脸颊和发亮的眼眸。
“很好。”他吐出两个字，语气是惯常的平淡，但落在苏暖耳中，却比任何夸张的赞美都更让她开心。
就在这时，报告厅侧门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像是镜头摩擦的声响！
凌曜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同猎豹般猛地转头看向声音来源！那方向是侧面的音响控制室，门虚掩着一条缝！
他动作快如闪电，几步跨过去，猛地推开了控制室的门！
只见顾言正手忙脚乱地把手机往身后藏，脸上堆满了尴尬的笑容：“嘿……嘿嘿……冰山，小学妹，好巧啊……你们也来这……排练啊？”
林薇也从他身后探出头，脸红扑扑的，眼神闪烁，明显是偷看被抓包的心虚。
凌曜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周身寒气弥漫：“你们怎么进来的？”
“就……就跟着你们后面溜进来的呗……”顾言干笑着，“看你们练得那么认真，就没好意思打扰……嘿嘿，那什么，小学妹讲得真棒！冰山你指导得更好！简直是金牌教练！”
凌曜冷冷地盯着他，伸出手：“手机。”
顾言苦着脸：“别啊冰山……我就录了一小段……真的！就最后那一点点！特别有范儿！特别有感觉！留个纪念嘛……”
凌曜不为所动，眼神冰冷：“删了。”
苏暖也走了过来，看着顾言那副样子，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顾言眼看抵赖不过，只好磨磨蹭蹭地拿出手机，当着凌曜的面，删除了那段视频，嘴里还小声嘀咕：“暴殄天物啊……多么珍贵的教学影像资料……”
凌曜确认删除后，才收回目光，脸色稍霁。他看了一眼苏暖，淡淡道：“走吧。”
四人一起走出报告厅。外面天色已近黄昏。
顾言还在为那段被删的视频哀嚎，突然凑近凌曜，挤眉弄眼地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喂，冰山，说真的，你刚才给小学妹开小灶的样子，帅炸了！怎么样？当‘私人教练’的感觉如何？有没有心动加速？”
凌曜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顾言却不依不饶，又看向苏暖：“小学妹，你呢？被冰山这么一对一、手把手地指导，有没有小鹿乱撞，芳心暗许？”
苏暖的脸“唰”地一下红了，嗔怪地瞪了顾言一眼：“顾学长！”
凌曜的脚步微微一顿。他侧过头，目光落在苏暖泛红的耳垂上，然后，用他那特有的、平淡无波的语气，对顾言扔下一句：
“她的小鹿，”
“撞不撞，”“都是我。”
说完，他径直向前走去，留下一个冷峻挺拔的背影。
顾言和林薇瞬间石化在原地，张大了嘴巴，仿佛被雷劈中！
苏暖的脸颊也瞬间爆红，像熟透的番茄！心脏仿佛真的被这句话击中，开始疯狂地、不受控制地“砰砰”乱撞起来！
他……他说什么？
她的小鹿……撞不撞……都是他？
这……这算什么？
是宣布主权？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告白？
顾言终于从石化中反应过来，猛地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哈哈哈哈！卧槽！冰山！你赢了！你他妈情话技能点歪了吧？！但是老子喜欢！哈哈哈哈！”
林薇也捂着嘴笑得东倒西歪，对着苏暖拼命眨眼睛。
苏暖站在原地，看着凌曜越走越远的背影，听着顾言夸张的笑声，摸着自己狂跳的心口，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
完了。
她的那只小鹿，
好像真的……快要撞死了。
而明天的那场演示，似乎也因为这场独特的“私人辅导”和某人石破天惊的一句话，变得不再那么令人恐惧，反而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期待？
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报告厅里的紧张演练，化为了此刻脸颊的滚烫和心口的悸动。
演示前夕，一切就绪。
只待明日，锋芒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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