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浑身布满刺青的男人颓然跌坐在车厢角落,背脊深深陷入冰冷的金属墙面。
他眼神涣散,先前的凶狠全然不见,只剩下一片死灰般的恐惧。
车厢内弥漫着令人作呕的铁锈气,他的目光在暗红色的血渍与西装中年僵硬的尸体间来回游移,嘴唇不住颤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最终,他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轻微抽搐。
五条鲜活的生命,如今仅剩他们两人苟延残喘。
而这场驶向“安宁站”的诡异旅程,才刚刚过半。
下一站是“遗忘角”——一个比“无光巷”和“回音壁”更显不祥的名字。
林晚用力咬住嘴唇,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
恐惧只会吞噬理智,而她需要思考,需要线索!她的视线再次落在车厢壁上那张残破的告示上。
老太太的惨死,已经证实了那句破碎文字的真实性:
"别信...声音是...假的..."那么"终点...没有...安宁..."又意味着什么?她拖着酸软无力的双腿挪近告示。
昏黄的灯光下,斑驳的字迹宛如濒死者最后的呢喃:
【...别信...镜子...声音是...假的...终点...没有...安宁...快...逃...】
怎么逃?
规则六明文规定:非停靠站点开门即死。
而在停靠站点下车同样是死路一条——“无光巷”有检票员盘查,“回音壁”则是彻底的湮灭!
难道真要一路向前,奔向那个被警告“没有安宁”的终点?
一个冰冷的念头如毒蛇般缠绕上她的心脏:也许,这趟列车根本就没有生路?
所谓“规则”,不过是系统用来玩弄猎物的残酷游戏?最终所有人都难逃一死?
不!不能放弃!
她猛烈地摇晃脑袋,将这绝望的想法甩出脑海。
手腕上胶片印记传来的微弱灼热感提醒着她,这是唯一能够抓住的“真实”。
既然它能通过“检票”,就必定在这诡异的“万象放映厅”里具有某种价值,或许是某种特殊的身份证明!
她的目光落在座椅下方那个不起眼的红色拉环凹槽上。
紧急情况...拉动红色手柄...这是目前唯一未被规则提及、未经验证的"额外"装置。
会是生路吗?还是加速死亡的开关?
“喂...”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是刺青男。他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复杂地看着林晚。“刚才...谢了。”
这几个字说得很艰难。
虽然林晚那声预警并非为了救他,但确实救了他一命。
林晚戒备地盯着眼前这个自称阿飞的男人,一言不发。
经历了种种,她早已对这个人失去了基本信任。
阿飞“我叫阿飞。”
对方舔舐着干裂的嘴唇,嗓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阿飞“我知道之前做得不对...我害怕。”
自嘲与苦涩在他脸上交织,
阿飞“这鬼地方太邪乎了...我想活命啊!你比我能冷静应对这些规则,咱们能不能合作?”
合作?跟一个刚才还威胁过她、情绪失控的危险分子?
可独自一人留在这列死亡列车上,无疑更加凶险。下一站【遗忘角】还不知藏着什么致命规则。
多一个人,或许就多一个观察角度,多一分分担风险的机会。
尽管这风险本身,很可能就是眼前人带来的。
林晚"可以。"
林晚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得像久旱的土地,
林晚“但你必须完全听我的。严格遵守规则,保持安静,控制情绪。否则......
她的目光扫过地上那具尸体和污浊的窗玻璃,没再说下去。
阿飞如获至宝般连连点头:
阿飞“行!我全听你的!只要能活命!”
临时同盟虽成,林晚却丝毫不敢放松。
她谨慎地退到车厢中央,远离了连接处那片阴影翻滚、传来刮擦声的区域,也离车门内侧那触目惊心的猩红污渍远了些。
阿飞赶紧跟上来。
林晚“看这个。”
林晚压低声音,指向座椅下方一个红色拉环凹槽,
林晚“知道这是干什么的吗?”
阿飞凑近细看,脸上写满恐惧与茫然:
阿飞"红色拉环?警报?还是逃生装置?”
眼底闪过一丝渺茫的希望。
林晚"不知道。规则里没提。"
林晚摇头,
林晚"可能通向生路,也可能直抵死地。没有万分把握,绝对不能碰。"
阿飞拼命点头。林晚望向窗外永恒的黑暗。
列车速度似乎在加快,黑暗中时而闪现扭曲的巨大轮廓,恍若深海巨兽游弋的身影,令人心头发颤。
阿飞"还有那个......"
阿飞的声音抖得厉害,指着车厢连接处,
阿飞“它还在那里。”
"咯吱...咯吱..."
轻微却持续的金属刮擦声像毒蛇般盘踞耳畔,比起在【回音壁】时微弱了些,却依然存在。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时不时还能听见类似水滴滴落的“嘀嗒”声,间隔漫长却格外清晰,如死亡倒计时般敲打人心。
林晚的心又一次悬了起来。
这东西怎么一直在跟踪他们?它究竟在等待什么?
是等着列车到站,还是等着他们触犯规则?
它好像对声音极其敏锐……在【回音壁】爆发的时候它就有所收敛了……莫非它也受规则的约束?
或者说,它也害怕【回音壁】那种等级的“回应”?谜团重重,信息却少得可怜。
林晚“下一站是【遗忘角】。”
林晚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林晚“记住,保持绝对安静是最重要的。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发声,不要有大的动作。仔细观察,任何异常情况都有可能是线索,也可能是……陷阱。”
她把总结的经验告诉阿飞,同时也是再次提醒自己。
阿飞用力地点着头,双手紧张地握在一起,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时间在令人压抑的寂静与黑暗中缓缓流淌。
车轮发出的“哐当”声成为唯一的节奏。
林晚倚靠在冰冷的车厢壁上,努力让自己休息,恢复体力,然而精神却处于高度戒备状态,随时留意着连接处的动静以及窗外可能出现的变化。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十分钟,又或许是半小时。
林晚感觉自己的眼皮开始变得沉重起来,长时间的恐惧和高度紧张带来的疲惫感渐渐袭来。
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嗅到了一股……奇特的味道。
这味道不是血腥味,不是硫磺腐败的气息,也不是那怪物身上的恶臭。
而是一种……淡淡的、混杂着陈旧灰尘气息的……花香?就像是某种早已干枯、被遗忘在旧书页里的干花标本所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香气。
这香气突然出现在充满死亡气息的车厢里,显得极为诡异。
林晚瞬间清醒过来,睡意全消!她猛地吸了吸鼻子,想要捕捉到这香气的来源。
阿飞“你也闻到了?”
阿飞同样抬起头,脸上满是惊疑不定的神色,仅靠口型无声地询问。
林晚点点头,目光如刀般扫过四周。
这香气似乎是自前方车厢飘来的,就是那节位于连接处、“检票员”所在的车厢?
那里会有什么?干花?这怎么可能呢?
随着列车向前行驶,那陈旧的花香越发清晰可闻。
与此同时,车窗外一如前两次那般,原本的绝对黑暗开始缓缓向两侧退去。
这次既没有惨绿色亦或幽暗的微光,也没有巨大怪异的洞穴出现。
窗外,是一片浩瀚无垠、不断翻腾的灰白色浓雾。
雾气稠密得犹如实体棉絮,将所有视线完全隔绝,仅能看到车窗外几厘米远的地方。
列车仿若行进在一片死气沉沉的雾海之上,没有丝毫声响与景象,唯有那无孔不入、令人内心不安的灰白。
一种难以名状且伴随着强烈遗忘感的倦怠,伴着那陈旧的干花香,悄然渗透进来。
林晚只觉自己的思维似乎变得迟缓起来,刚刚还在紧张思索的一些念头,恰似指尖的流沙,迅速消散、模糊不清。
【无光巷】带来的是视觉上的恐怖以及直接的死亡威胁;【回音壁】带来的是精神污染和声音抹杀。
那么【遗忘角】……带来的便是对记忆的侵蚀了吧?林晚心中警报骤响!
她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剧烈的痛楚令她精神一振,硬生生驱赶走那股诡异的倦怠之感。
她看向阿飞,发觉他的眼神也有了些许迷茫与涣散,似乎正遭受着雾气所带来的遗忘感的侵蚀。
林晚“清醒点!”
林晚用极低的气声提醒他,同时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阿飞猛地打了个寒颤,他用力晃了晃脑袋,眼神稍稍恢复了一丝清明,可脸上依旧笼罩着难以消散的迷茫与疲惫。
列车渐渐减速,铁轨发出的“哐当”声也变得迟缓而沉闷。
在浓密的灰雾里,一块模糊的站牌轮廓慢慢浮现出来。
那也是块歪斜的木牌,上面用一种暗红色的、仿佛随时会滴落的字体写着:【遗忘角】。
听不到检票员的脚步声,没有嘈杂的低语,也没有血肉构成的墙壁,只有死一般的寂静,那一片吞噬万物的灰白浓雾,以及那愈发浓烈、让人昏昏欲睡的陈旧干花香气。
车门在列车完全停下的瞬间,缓缓开启。
没有一丝风,那浓稠的灰白雾气仿若有了生命,在车门打开的一瞬间,便无声无息地、缓缓地朝着车厢内部蔓延、渗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