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更漏声清脆地敲响,林晚自浅眠中骤然惊醒。锁骨处的反鳞片如烈焰舔舐般灼烫,金色纹路在肌肤下蜿蜒扭动,与深红契约链相互缠绕,似在争夺无形的主宰权。她的手不自觉地探向枕头下那片碎瓷——今早从破碎碗中捡起的残片,边缘还沾着未干的血迹,秦墨的黑血,浓稠冰冷却又透着一丝难言的温度。
指尖刚触到冰冷的瓷片,一阵极轻的笑声便在耳畔悄然响起。“带着凶器赴约?”秦墨的声音近在咫尺,危险得令人心头一颤。
林晚猛然翻身坐起,后颈却瞬间爬上刺骨寒意——他竟不知何时已立于她身后。那袭黑袍如幕布垂落,吞噬着周围的黑暗,与浓稠夜色融为一体。一缕月光艰难透过窗缝洒下,勾勒出他半张苍白的脸庞,那双金瞳在阴影中骤然收缩,犹如潜伏暗处的猛兽,透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林晚紧攥瓷片,指节因用力泛白,声音微微颤抖:“我怕你反悔。”那语气竭力压抑内心的不安,却透出一股决然。
秦墨猝然俯身,冰冷的指尖如铁钳扣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起头。林晚清晰闻到他身上雪松冷香与淡淡血腥交织的味道,寒意渗入骨髓。他的目光落向她锁骨处若隐若现的反鳞片,眼底掠过一抹复杂神色,似疑惑又似悸动,转瞬即逝,却令人心头一颤。
“反悔?”他唇角微扬,嗤笑一声,指尖缓缓滑过她的脖颈,激起一片战栗。“林律师,该担心的,或许是你自己会不会后悔。”他的声音低沉危险,尾音带着无形的压迫感。指尖停驻在契约链上,金红纹路宛如古老咒文,在昏暗中散发隐秘光泽。林晚屏住呼吸,心跳急促——她分不清这失控的节奏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他触碰时带来的那一瞬电流般的颤栗。
“儿子到了。”他松开手,退了一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三叔快查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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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窖入口藏在祠堂供桌下,被三排红烛摇曳的阴影遮掩得天衣无缝。林晚蹲下身时,余光瞥见桌上蛇形雕像的眼珠似乎轻轻转动了一下,诡谲难以察觉。她掀开锦缎,布料绣满晦涩咒语,滑落间露出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幽暗洞口。一股刺骨冷风扑面而来,夹杂腐朽与血腥的气息,仿佛从地狱深处渗透而出。
石阶上铺满黏腻液体,散发着不安的气息。林晚数到第三十七阶时,指尖碰到了一件冰冷物体——一枚半截断开的青铜钉,表面锈迹斑驳,隐约刻着“万历桂毛”几个古老字迹,像是历史深处传递出的信息。
“你迟到了九步。”秦墨的声音自黑暗浮现,伴随着铁链碰撞声,仿佛宣告无法逃避的命运。下一瞬,绿光骤然亮起,映照地窖如炼狱一角。他的身影随之显露——令人望而生畏的模样。黑衬衫残破不堪,凌乱挂在身上,胸膛布满狰狞伤口,心脏周围钉入七枚青铜钉,每根都散发冰冷压迫感。右臂完全异化,腐败皮肉与漆黑鳞片纠缠,指尖延伸为锐利骨爪,在绿光下泛着死亡气息。
林晚呼吸一滞。
她曾见过他优雅高贵,也见过他冷酷暴戾,却从未想到他会如此狼狈——宛如被囚禁千年的野兽,纵使伤痕累累,仍倔强昂着头,不愿屈服于命运枷锁。
“害怕?”秦墨咧嘴一笑,非人尖牙泛着寒芒。他微动手臂,链条随之震颤,发出刺耳摩擦声,像古老禁锢挣扎时的哀鸣。
林晚强忍掌心刺痛,鲜血顺瓷片割痕蜿蜒而下。她迈出一步,声音微微颤抖:“我妈妈在哪?”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决。
话音未消,秦墨骨爪已如闪电直逼咽喉!然而,在锋芒即将触及肌肤的一刹那,他骤然侧身,手臂挥出凌厉弧线,生生斩断两人之间无形的契约链。一声清脆“铮”鸣划破空气,紧接着,祠堂牌位轰然倒塌,震动整个空间。
“聪明人该问的是——”秦墨声音贴近,带着阴冷的嘶嘶声,“为何陈月华跳井那夜,祠堂魂钉竟会断掉?”
他用骨爪蘸心口溢出的鲜血,在地面勾勒血符。随着最后一笔落下,脚下的土地翻涌起来,尘土散尽,一具身披残破婚纱的白骨显露。那森然指骨上,一个“秦”字刻痕深深刻入其中;在它身旁,半块玉珏嵌于泥土间,光泽虽黯淡,却依旧冷冽哀凉。
林晚瞳孔骤缩,心底涌上难以言喻的寒意。那冰冷轮廓,熟悉气息,赫然是她姑姑的遗骸!记忆如潮水席卷而来,手指微微颤抖,悲怆与震撼充斥内心。这一刻,时间凝滞,空气中弥漫沉重哀伤。
“她并非自杀。”秦墨声音低沉冰冷,每个字都裹挟压抑怒火,“她是被谋杀的——因为她窥见了契约背后的真相。”
林晚手指颤抖,小心翼翼触碰那半块玉珏的瞬间,陌生记忆如潮水般涌入——
三百年前雨夜,陈月华怀抱婴儿冲向祠堂。冷雨刺透单薄衣衫,模糊眼眸。踏入祠堂一瞬,怀中婴儿胸口浮现出金色鳞片,微弱却耀眼。桌前,一位容貌与叔叔极为相似的老人肃然而立,手中紧握泛幽光的青铜钉。目光深邃,动作决绝,将钉狠狠嵌入蛇形雕像……雨声渐息,寒意愈发浓重。
“这……是……”林晚声音颤抖。
“契约真正的祭品从来不是新娘。”秦墨金瞳闪烁,“而是未能化蛟的龙!”
林晚猛然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是……”
“被囚禁的蛟。”他声音嘶哑,似承载千年疲惫,“而陈家,靠吸食我的龙气延续血脉。”
地窖骤然震动!无数青铜钉疾射而来。秦墨用蛇化右臂护住林晚,鳞片被击中的声音密集如暴雨打铁皮。嵌入他背部的青铜钉上,林晚分明看到刻有自己生辰咒文。
“跑!”秦墨吼声震得她耳膜剧痛,“去井边!”
林晚抓着玉珏冲向地面,身后传来血肉撕裂闷响。月光下,掌心不知何时被划破,鲜血渗入刻字处。“秦”字渐渐变成“囚”,锁骨上的反鳞片愈发灼痛——
井水平静无风,却倒映出三百年前可怕画面:陈月华被族人按在井边,青铜钉刺穿心脏,鲜血流入井水……
“晚姑娘!”二叔怒吼从身后传来。林晚转身,看见他手中的青铜钉直朝心口飞来。千钧一发之际,血肉模糊的蛇尾从地窖甩出,将二叔拉向井边。秦墨蛇尾鳞片剥落大半,露出白骨,却缠紧林晚的腰。
“你现在明白了吗?”他嘴角溢出黑血,金瞳黯淡如炭火熄灭,“陈家女儿的血……囚困化蛟的龙……”
二叔脸上绽放出一个不像人类的笑容。皮肤融化,显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青铜钉。林晚震惊发现,陈家所有男人皮肤下都藏着同样钉子——他们疯狂颤抖,仿佛召唤什么。
井水骤然沸腾!无数苍白手臂伸出水面,每只手腕都戴着与林晚相同的契约手镯。它们抓住二叔四肢,将他拖入井底。
“契约反噬开始了……”秦墨蛇尾无力滑落,“下一轮……”
林晚扑过去抱住他瘫软的身体。触及其心口鳞片时,无数画面如洪水涌入脑海——
三百年前雷雨之夜,即将化蛟的玄蛇救起落水的陈氏祖先,却被挖出逆鳞……陈家女儿被迫与蛇鳞缔约,用灵魂滋养被囚禁的蛟龙残骸……
“原来我们都是……”泪水滑落,在秦墨溃烂伤口上晕开。
“囚徒。”秦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骨爪刺进心脏,生生挖出逆鳞,按在林晚手掌上,“但现在……你是执钥人……”
三叔带着族老冲进后院时,只见井边留下大片未干血迹。祠堂供桌上,蛇形雕像金漆眼珠滴落殷红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