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界那场惊天动地的陨落,如同投入时间长河的一颗沉重石子。
涟漪荡开,波及万界,却又在岁月的冲刷下,渐渐沉入水底,化作鲜为人知的传说。
鲜血染红的云阶早已被新的祥云覆盖,坍塌的天阙也重建了金碧辉煌。
战神墨辰与圣女梦瑶的名字,连同那场禁忌之恋与惨烈结局。
成了神界讳莫如深的禁忌,被刻意遗忘在历史的尘埃里。
人间,却依旧熙熙攘攘。
千年光阴流转,王朝更迭,江湖风起云涌。
那些源自九天的恩怨情仇,对凡俗众生而言,遥远得如同天际的星辰。
凛冬刚过,初春的寒意仍如跗骨之蛆,盘桓在边陲小镇“栖霞”的每一个角落。
黄昏时分,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仿佛随时要挤出冰冷的雨水来。
镇口那家名为“归途”的小客栈,成了旅人唯一可觅的暖意。
客栈里人声嘈杂,混合着劣质酒水的辛辣气味和汗水的酸馊。
赶路的脚夫、行商的马队、以及零星几个带着兵刃、眼神警惕的江湖客,挤满了并不宽敞的大堂。
角落的一张油腻方桌旁,坐着一位青年。
他穿着半旧的靛蓝布衣,风尘仆仆,面容被长途跋涉的疲惫刻下些许痕迹,但依旧能看出几分清俊的底子。
正是林逸轩。
桌上只放着一碗清可见底的素面和一壶粗茶。
他吃得极慢,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普通,仿佛要将自己彻底融入这客栈的背景杂音里,不引起任何多余的注意。
他的目光低垂,专注于碗中的面汤,然而那平静的眼波深处,却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疏离与审视,像一口沉寂的古井,偶尔掠过不易捕捉的微光。
苏御店家,来壶热酒,切二斤上好的酱牛肉!这鬼天气,真是冻死人了!
一个清朗中带着几分慵懒的声音突兀地响起,瞬间压过了大堂的嘈杂。
声音的主人迈步而入,仿佛自带一股驱散阴霾的暖流。
来人一身月白色锦袍,衣料考究,剪裁合体,衬得身姿挺拔如修竹。
面容俊美,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眼神明亮却深邃,像藏着星河的夜空。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中把玩着的一柄扇子。
扇骨是某种温润如玉的深色木材,透着沉稳的墨绿光泽,仿佛沉淀了千年的幽潭。
扇面亦是墨绿锦缎,上面似乎绣着极其繁复精致的暗纹。
在昏黄的灯火下流转着低调而神秘的光华。
他随意地摇着扇,在这寒意未消的初春显得格外不合时宜,却又奇异地和谐,仿佛那扇子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来人正是苏御。
他旁若无人地走到林逸轩旁边的空桌坐下,姿态闲适优雅,与这简陋油腻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的到来,像一颗明珠投入泥潭,瞬间吸引了客栈里绝大部分目光。
有惊叹,有好奇,更有几道来自阴暗角落、带着明显贪婪与恶意的窥视。
林逸轩握着筷子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角的余光迅速扫过苏御手中的墨绿扇子,随即又恢复了低头吃面的姿态,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只是他周身那种刻意营造的“普通路人”气息,在苏御这轮“明月”的映照下,显得更加刻意,甚至有些欲盖弥彰。
苏御似乎毫不在意周遭的目光,自顾自倒了杯热茶暖手,墨绿扇子“啪”地一声合拢,随意搁在桌上。
那合拢的扇骨,线条流畅而坚硬,隐隐透出一股锐利感。
酒肉很快就上来了。
苏御慢条斯理地享用着,动作赏心悦目,仿佛身处琼楼玉宇而非这荒村野店。
然而,就在他夹起一片薄如蝉翼的酱牛肉,准备送入口中的刹那——
异变陡生!
跑龙套动手!
一声尖锐的唿哨从角落炸响。
三道黑影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从不同的方向猛然暴起。
目标明确——正是苏御。
一人手持淬毒短匕,直刺苏御后心,角度刁钻狠辣;另一人甩出淬着幽蓝寒光的链子镖,毒蛇吐信般缠向苏御脖颈;最后一人则是一双铁掌,带着腥风拍向苏御头颅。
客栈里瞬间炸开了锅。
惊呼声、杯盘碎裂声、桌椅翻倒声响成一片。
胆小者抱头鼠窜,胆大的也纷纷后退避让。
面对这电光火石间的绝杀,苏御脸上的笑意甚至没有完全褪去。
那双明亮的眼眸中,慵懒瞬间被一种极致的冰冷锐利所取代,如同沉睡的猛兽睁开了眼睛。
他甚至没有起身。
就在匕首即将触及衣袍、链镖锁喉、铁掌临头的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声低沉如龙吟的颤鸣响起。
桌上那柄墨绿色的扇子,动了。
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又像是拥有自己的生命,墨绿扇子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幽光,瞬间弹射而起。
速度快到极致,在空中拉出一道令人心悸的墨绿残影。
嗤啦!
叮!
咔嚓!
三道声音几乎不分先后地响起。
第一声,是扇骨边缘如绝世神锋般划过持匕刺客的手腕,带起一蓬血雨,匕首连同断手一起掉落。
第二声,是扇子精准无比地磕在链镖的七寸连接处,那淬毒的镖头如同被打中七寸的毒蛇,瞬间软绵绵地垂落。
第三声,最是沉闷的。
合拢的扇子如同精钢短棍,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砸在拍来的铁掌手腕上。
清晰的骨裂声令人牙酸,那铁掌大汉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条手臂怪异地扭曲垂下。
兔起鹘落,瞬息之间。
三道致命攻击,被一柄看似风雅的扇子,以最精准、最冷酷、最高效的方式,瞬间瓦解。
墨绿扇子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线,如同归巢的倦鸟,稳稳地落回苏御刚刚抬起的手中。
他甚至连坐姿都未曾改变,只是握着扇子的手,骨节微微泛白。
扇面上,一滴殷红的血珠,正沿着那墨绿锦缎上繁复的暗纹缓缓滑落,在昏黄的灯火下,显得妖异而又刺眼。
扇骨依旧温润如玉,却散发着令人胆寒的锋芒。
大堂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受伤刺客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呻吟。
苏御看都没看地上哀嚎的三人,仿佛只是拂去了几只恼人的苍蝇。
他慢悠悠地展开扇子,轻轻扇动。
扇面轻摇,带起一丝微弱的清风,却吹不散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和他身上骤然升腾起的、令人窒息的凛冽杀意。
他抬眼,目光穿透混乱的人群,精准地落在了角落那张桌子——落在了自始至终都未曾移动分毫、依旧低头“专注”于那碗凉透了的素面的林逸轩身上。
苏御的嘴角,再次勾起那抹慵懒的笑意,只是这一次,笑意未达眼底,反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玩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苏御这位……赶路的兄台?
苏御的声音依旧清朗,却如同浸了冰水,清晰地传入林逸轩耳中:
苏御好有定力啊,这碗面,就这么好吃么?
林逸轩握着筷子的手,终于彻底停了下来。
他缓缓抬起头,脸上依旧是那副风尘仆仆的疲惫模样,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场发生在咫尺之遥的血腥袭击,真的只是拂过耳畔的一阵无关紧要的风。
他看了一眼苏御,又看了一昵那柄滴血的墨绿扇子,最后又再次看向了苏御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
苏御脸上的笑意加深了几分,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
他轻轻摇着扇子,墨绿的扇面在灯火下流光溢彩,那抹血迹如同扇面上悄然绽放的一朵妖花。
苏御山雨欲来啊…
苏御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意有所指,目光却牢牢锁在林逸轩身上:
苏御这栖霞镇,怕是也难得清净咯。
林逸轩沉默着,没有回答。
他只是平静地放下筷子,从怀中摸出几枚磨损的铜钱,轻轻放在油腻的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然后,他站起身,拿起靠在桌角那柄毫不起眼的、裹着粗布的旧剑以及其他不起眼的行李,动作沉稳,不疾不徐。
他仿佛没听见苏御的话,也没看到地上哀嚎的刺客,更没在意那柄染血的墨扇。
他只是像个真正赶路的旅人,完成了简单的休憩,准备继续自己的行程。
他转身,推开客栈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身影很快融入了门外渐浓的暮色与凛冽的寒风之中。
苏御看着林逸轩消失在门口,摇扇的动作微微一顿,眼底的玩味更深,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
他低头,用指尖轻轻拂过扇面上那滴将凝未凝的血珠。
苏御呵…
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逸出唇角。
墨绿扇子再次“啪”地一声合拢,那抹刺眼的猩红被彻底掩藏。
苏御的目光扫过地上痛苦蜷缩的刺客,眼神冰冷如霜。
苏御好了,现在…
他站起身,月白锦袍纤尘不染,声音却冷得能冻结空气:
苏御该算算我们的账了。
苏御谁派你们来的?
苏御扰了本公子吃饭的雅兴,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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