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夜深人静，高途躺在客房的床上，地上趴着的已经恢复了些精神、但依旧戴着伊丽莎白圈、睡得四仰八叉的小青柠，小短腿还一抽一抽的。房间里只余下窗外渗入的微弱月光，以及均匀细小的呼噜声。

　　他闭上眼，眼皮内侧却仿佛依旧残留着那璀璨夺目的光影。烟花的绚烂一次次在脑海中炸开，五彩斑斓，瞬息万变，伴随着一阵阵炮竹声。

　　但比烟花更清晰的，是烟花亮起时，沈文琅凝视着他的眼神——专注、深沉，里面翻涌着他不敢深究，却又忍不住一再回味的情绪。还有那句低沉而清晰的“答应我，永远不要离开”，像一枚烙印，狠狠地刻在他的心头。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被沈文琅手中炙热的温度。高途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手指，脸颊在黑暗中微微发烫。他将脸埋进柔软的被子里，鼻尖萦绕着洗衣液干净的清香，混合着青柠身上淡淡的宠物沐浴露味道。这种安稳的、被包裹的感觉，与他记忆中那狭小潮湿的出租屋、以及无数个为生计奔波疲惫不堪的夜晚截然不同。

　　？宠物沐浴露味道？高途一下子清醒，坐起身，点了点青柠睡的翻白眼的脑袋“你是不是偷偷上我床了，嗯？”

　　或许……或许真的可以有所期待？这个念头小心翼翼地冒出来，带着一丝不确定。在这份复杂的心事中，高途的意识渐渐模糊，沉入了一个没有噩梦、只有流光溢彩的梦境之中。这一晚，他睡得格外深沉安稳。

　　翌日，周末的最后一天，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落进来，叫醒了高途。他睁开眼，竟觉得精神格外饱满，连日的疲惫和昨日的焦虑似乎都被那一场好眠洗涤一空。

　　小青柠已经醒了，正试图用爪子扒拉那个碍事的伊丽莎白圈，发现徒劳无功后，委委屈屈地凑过来，用毛茸茸的脑袋蹭高途的手，发出细声细气的“喵呜”声，像是跟最爱的爹地诉说委屈。

　　高途的心软成一团，偷偷地检查了它的伤口毕竟伤害小家伙的自尊，确认无碍后，才抱着它起床。喂饱了小家伙，看着它适应着脖圈，略显笨拙地在客厅里探索，高途的心情也如同这晨光一样，渐渐明亮起来。

　　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客厅连接的那个宽敞的露台阳台。阳光正好，整个阳台宽敞明亮，却显得有些空旷，只零星摆放着几盆缺乏打理的绿植。

　　沈文琅是一个的家十分简洁，甚至有种缺少人气的冷感。

　　一个念头忽然闯入高途的脑海。他想要沈文琅的生活里不只有工作，还要有一些快乐，他可以做点什么，让这个过于精致却冷清的大房子，多一点“活人气”，也……更像一个“家”，而不只是一个睡觉的地方。

　　高途忽然来了兴致。虽然他不是很会照顾自己，但是他可以把高晴照顾得很好，养的绿植也很壮实，青柠也似乎觉得不错的样子，所以他想养一些好看的花送给沈文琅。

　　他先是在沈文琅家里存放杂物的角落一番搜寻，果然找到一些闲置的木板和工具。沈文琅的生活助理显然考虑周到，这些日常可能用到的物品都准备了些。

　　高途挽起袖子，就在露台上叮叮当当地忙碌起来。他一直都是自己一人住，什么东西都多少会一些。他量好尺寸，仔细地打磨掉木刺，刷上防水涂料，然后专注地开始搭建几个简易而稳固的多层花架。阳光洒在他认真的侧脸上，褪去眼睛的他稍微有点近视，眼神中满是专注，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他却浑然不觉。

　　小青柠好奇地凑过来，围着木屑和工具打转，时不时伸出爪子扒拉一下滚落的螺丝，或者试图将一小块木头藏到自己胖乎乎的身子底下，以为是什么新奇的玩具。它的伊丽莎白圈有点碍事，但不耽误它捣乱。

　　高途发现后，总是无奈又好笑地停下手中的活，小心地拨开它圆滚滚的身体，拿出被它体温焐得暖乎乎的零件。“乖，别捣乱。”他的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纵容和宠溺。

　　小青柠被拨开，也不生气，转个圈又凑过来，锲而不舍地继续它的“藏宝大业”。一人一猫，一个认真干活，一个专心捣蛋，画面竟出奇地和谐温馨。

　　沈文琅是被隐约的敲打声和猫咪细微的叫声唤醒的。他循声来到客厅，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幕。

　　高途背对着他，正半蹲着固定花架的边缘，小心地打磨着。他依旧穿着那件有些旧的白色T恤和家居长裤，阳光勾勒出他清瘦却并不柔弱的背影线条，腰线在阳光下显得纤细有力，此时显得无比有活力。

　　那只昨天还惨兮兮的小猫，此刻正活力十足地在他脚边闹腾，试图再次把一颗螺丝钉拨拉到自己的肚子下面藏起来。由于高途每次都能准确的找出藏在它身下的东西，这次它把东西藏在屁股下，试图掩耳盗铃

　　沈文琅没有立刻出声，他靠在门边，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

　　眼前的高途，不再是那个在公司里一丝不苟、恭敬疏离的高秘书，也不是昨天那个因为猫咪绝育而红着眼眶、委屈抱怨的“老母亲”，更不是记忆中那个总是步履匆匆、为生活所累的瘦弱少年。

　　此刻的他，有一种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闲适和专注，带着一种亲手创造什么的踏实感和愉悦感。这种鲜活的气息，是沈文琅从未在他身上见到过的，却让他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和欣喜，还有一丝心酸。

　　他喜欢看到这样的高途。喜欢他不再小心翼翼地隐藏情绪，喜欢他找到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时眼里闪烁的光彩，喜欢这个房子里因为他而增添的这份生动的烟火气。

　　高途似乎终于满意了花架的稳固性，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木屑，一回头，恰好撞上沈文琅含笑的目光。

　　他微微一怔，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和不好意思，像是做坏事被逮到的孩子。“沈总，您醒了？我……我看这些木板闲置着，就想着搭几个花架……会不会吵到您？”这里毕竟是沈文琅的家，他这样自作主张，似乎有些逾越。

　　沈文琅走上前，目光扫过那做工虽然不算特别精致但明显很用心牢固的花架，嘴角的笑意加深：“不会。做得很好。”他的语气很真诚，带着赞赏，“不过，搭花架准备做什么？”

　　见沈文琅没有丝毫不悦，高途松了口气，眼神亮了起来，沉稳说道：“我打算去附近的花市或者市集买些花种子和小苗回来种上。”他指了指空旷的阳台，“等它们都长大了，开花的时候，这里一定会很漂亮。”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那种光芒，比阳光更让沈文琅觉得炫目。

　　“需要我陪你去吗？”沈文琅询问道

　　“不用不用，”高途连忙摆手，“就在附近，我自己去就好，很快回来。”他还是不太习惯让沈文琅陪他做这些琐碎的小事，在他心里沈文琅就应该在商场上大杀四方而不是浪费在这些小事上。

　　沈文琅没有坚持，只是点了点头：“好，注意安全，拿不动一定要坐车，别舍不得花钱……”

　　“我知道！”高途快速答道，脸上又有点热。他欠沈文琅的钱到现在没有还清，虽然沈文琅从不让自己还他，但是他都攒着呢，他有些不好意思把钱花在这些看起来无用的地方。

　　高途很快出了门，没过多久，就抱着好几个小袋子和几个小盆回来了，里面是各种花种子和已经冒出嫩芽的小花苗，还有一些营养土和小工具。

　　接下来的时间，高途就完全沉浸在了他的“园艺大业”中，连沈文琅叫他吃饭他都听不见。

　　他在露台上铺开垫子，将一个个花盆排列好，仔细地填入营养土，然后小心地播下种子，轻轻压实土壤，再喷上水。

　　整个过程，他做得一丝不苟，神情专注而温柔。小青柠依旧忠实地扮演着“捣蛋鬼”的角色，试图去喝喷壶上的水珠，就是好奇地用爪子扒拉土粒，甚至想把自己埋进松软的土里。

　　高途不得不分神照顾它，时不时把它从花盆边抱开，擦掉它鼻尖沾上的泥土，语气无奈又宠溺：“你乖一点，不能吃，都脏了。”

　　弄完这些东西还要给这个小家伙洗澡，一天下来简直比上班还累。

　　沈文琅处理完几封紧急邮件后，再次来到露台。他看到的就是高途盘腿坐在地上，靠在落地窗前，他正低着头，手指轻柔地抚平一株小苗周围的土壤，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小青柠大概也玩累了，趴在他腿边，揣着小手，打着小呼噜，肚皮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阳光，绿植，猫，和那个认真可爱的人。沈文琅的心口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情绪填得满满的。

　　他走过去，在高途身边蹲下，拿起一包种子看了看：“这是什么花？”

　　高途抬起头，因为忙碌，额发被汗水濡湿了些，贴在光洁的额头上，脸颊也红扑扑的。“那是雏菊的种子，”他介绍道，眼神亮晶晶的，“那边还有月季的小苗，那边是薄荷和罗勒，可以吃的……哦对了，还有这个，是向日葵，我想种在那边角落，等夏天来了，它能长得很高，向着太阳开花……”

　　他难得地一次性说这么多话，而且语气那样欢快，脸上挂着不再是拘谨的面容而是最纯真的笑容。

　　沈文琅极具耐心地听着，看着他发光的眼睛，心里那片柔软的地方再次被触动。

　　他想起高途的过去，那些被兼职填满的岁月，那些为妹妹高晴、甚至可能……因为早期自己那未曾察觉的心意而默默承受的委屈。他似乎总是为了别人而活，压抑着自己的喜好和欲望，可即便如此他也要活下去，其中所付出的远比自己想象出的要多得多，却坚韧却让人心疼。

　　而现在，他终于开始为自己寻找一些乐趣，愿意在这个属于沈文琅的空间里，打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沈文琅忽然觉得，他做得还远远不够。高途值得世上所有美好的东西，值得被精心呵护，值得所有的阳光雨露。他值得拥有任何他想要的东西，而自己，想要成为那个给予他一切的人。

　　“很好，”沈文琅的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格外轻柔，“一定会很漂亮。”他顿了顿，看着高途的眼睛，补充道，“你喜欢做什么，就去做。这里也是你的家。”

　　“家”。

　　这个字眼让高途的心猛地颤了一下。他愣住了，垂下眼睫，掩饰住瞬间翻涌的情绪，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花盆边缘，低声应了一句：“嗯。”

　　午后炙热的阳光笼罩着露台，新翻的泥土散发着清新的气息，刚种下的植物虽然稚嫩，却被给予着无限的希望。

　　高途看着眼前的一切，又看了看身边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的沈文琅，以及脚边睡得香甜的青柠。

　　omega又如何，高途是他的，青柠是他的，这份感觉超越了Alpha的本能，只有最单纯的……爱。

　　沈文琅对自己此刻的想法有些诧异，不过……很快就坦然，爱了又如何，他不是沈钰，高途也不是应翼。他们的结局会很好的，比想象中更好……

　　思绪如同细密的暖流，悄然包裹了他的心脏。

　　他想，或许不需要等到花开，此刻的光景，已经足够美好了。而未来，正如这些刚刚播下的种子，充满了令人期待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