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标成功的兴奋感如同短暂的肾上腺素,在返回公司的路上便已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连日高压工作后积累的、如同潮水般涌上的疲惫。
他们都知道,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到腾冲的耳朵里,那群人很快就会站不住脚。
果不其然,第二天刚上班,腾冲的王副总就带着合同主动上门。
他脸上堆着热情的笑容,眼底却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焦灼。沈文琅本就表现的任性狂妄,对待腾冲的人更是没有丝毫客气。双方在会议室落座,没有多余的寒暄,王副总直接将拟好的合同推到了沈文琅面前。
“沈总,恭喜竞标成功。咱们之前谈好的合作,细节都在这里了。”王副总的声音带着刻意维持的爽朗,“按您的意思,项目利润,贵司占七成,我们腾冲占三成。同时,我方会提供项目总资金的百分之八十,作为前期投入和支持。”
白纸黑字,条款清晰。这无疑是一份极不平等的合约,几乎是将腾冲当成了无偿的钱袋子和垫脚石。任何有骨气的企业,若非被逼到绝境,绝无可能签下这样的城下之盟。
沈文琅指节分明的手轻轻翻动着合同页,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在静谧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他目光沉静地逐行扫过,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仿佛在看一份与己无关的文件。
只有他自己知道,心底那丝冰冷的嘲弄。如果不是为了用这块肥肉作饵,吊出那个一直躲在幕后、给他下绊子的“背后人”,他绝无可能答应如此条件。这看似慷慨的“让利”,竟然只为了扳倒盛少游那家伙?
“条款很清晰。”沈文琅终于抬起头,唇角勾起一抹公式化的浅笑,目光却锐利如刀,直射向王副总,“王总,腾冲这次展现了极大的‘诚意’,可着“诚意”似乎让腾冲冒着极大的风险,也不知贵公司目的何在?”
他刻意在“诚意”二字上微微停顿,让王副总脸上的肌肉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都是为了项目顺利推进嘛,更何况我们老板和盛放生物关系实在不济,都是挣钱,为什么不能找一个顺眼的合作伙伴呢?”王副总干笑两声,连忙拿出签字笔,“那……沈总,如果我们这边没有问题,是不是就可以……”
“还真的“不济”啊。”沈文琅没有立刻回答,他慢条斯理地拿起自己那支定制的钢笔,旋开笔帽。动作优雅而从容,带着一种压迫感。笔尖落在签名处的瞬间,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抬眼问道:
“对了,如此重要的合作,贵公司的董事会,没有异议吧?尤其是……那位一直很关心此事的老板?”
他问得轻描淡写,目光却紧紧锁住王副总的每一丝表情变化。
王副总瞳孔微缩,随即迅速恢复正常,笑容更加勉强:“没有没有,董事会一致通过。老板他……也认为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是吗?”沈文琅淡淡一笑,不再多言,手腕微动,流畅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名字落定,合约生效。
交换合同的那一刻,沈文琅清晰地看到王副总松了口气。
这老板究竟什么身份?
送走王副总一行人,沈文琅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楼下车水马龙。那份刚刚签署的合约静静地躺在身后的办公桌上,像一张已经布下的网,罩住了他们所有人。
他知道,鱼儿已经咬钩。腾冲反常的退让,王副总那一瞬间的紧张,都印证了他的猜测,这人的目的绝不会如此简单。
七成利润,巨额资金支持……对方也真是下得去血本。沈文琅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饵已经撒下去了,”他低声自语,声音冷冽如冰,“现在,就等着你,自己浮出水面了。”
————
“轰隆!”
高途被突然炸起的雷声吓了一跳,往窗外看去,漆黑的夜已经湿漉漉一片。
他低头看了眼手表,指针一直指向了6点,快到下班时间了。
一下午都沉浸在工作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下了这么大雨。
雨下得很急,秘书处里几人纷纷抱怨。 “最近都在加班,今天好不容易不加班了,居然下雨。”
“就是啊,雨这么大,连出租车都打不到,只能叫我男朋友来接了。"
“张姐,你晚上怎么回家呀,雨下的这么大,你老公还出差了,你还怀着孕。”
“没事,晚点我叫个车就走了……”
闻言,高途回过头,“张姐,我送你回去吧,怀着孕自己走不安全。”
“那就麻烦高秘书啦!”
沈文琅今天被花咏叫走了,车留给了自己。就是不知道他自己带没带伞。
好在同事没有多问自己为什么能开沈总的车,车里有把备用伞,高途给了同事,反正自己一个大男人也不怕雨淋,不过就是从车里到楼道的短短几步路。
不过,他身上还是被这瓢泼大雨淋了个透。回家后他做好了姜茶备用,自己先去洗了个热水澡。
等他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沈文琅也回来了,他也倒了一杯,说了几句闲话就都上楼睡觉了。
高途回到房间没有立刻睡下,翻了翻手机,慕夏发消息说要明天中午一起吃饭,高途想了想,应该有时间,就答应了。
也许是,连续熬夜加班抵抗力下降,又或许是这场讨厌的大雨,半夜就自己有些不对劲了,他还是挣扎着起身吃了个感冒药。
等早上醒来时,高途只觉得头脑昏沉,浑身肌肉酸软无力。他强撑着起床量了体温,37.8℃,低烧。应该是昨晚吃的药起了作用。
喉咙里的痒意变成了明确的阵痛感,咳嗽也抑制不住地一阵阵袭来。他看着镜中脸色苍白、眼带倦意的自己,想了想今天有会要开,还是深吸了一口气,找出备用的感冒药和退烧药,挤出双份吞下,又仔细地系好领带,试图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
然而,身体的抗议并非意志可以完全压制,这份无力感不是勉强就能恢复。高途也没有想到自己的身体竟然能这么弱,几滴雨竟然能感冒。
到了公司,坐在工位前,高途感觉眼前的文字似乎都有些模糊,注意力实在难以集中,他喝了一杯咖啡让自己更加清醒一些。
在上午一场关于项目预算的核心会议上,高途不敢和沈文琅对视,他怕自己大脑混乱和偶尔的失神让沈文琅察觉。
当沈文琅问及一组关键数据时,高途竟一时语塞,没有反应过来,翻找文件的手也显得有些迟缓,报出了一个略有偏差的数字。
沈文琅正全神贯注于讨论中,闻言眉头立刻蹙起,目光锐利地扫向高途,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高途,数据确认清楚再汇报。我要的是精确,不是‘大概’。”
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每一寸都弥漫着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告诉我,你脑子到底是休假了还是永久性离职了?啊?”
沈文琅对工作上的事向来认真,可他此时指责的语气,依旧刺破了高途强撑的镇定。
周围同事都目带怜悯的眼神望着他,高途的脸颊微微发热,不仅是因为低烧,更是因自己的失误和周围同事的目光。
“抱歉,沈总,我马上核对。”他低声应道,声音因咳嗽而带着一丝沙哑,重新低下头快速翻阅文件,及时查找错误,但指尖却有些不易察觉的轻颤。
会议结束后,众人陆续离开会议室。高途松了口气,自己慢吞吞地收拾着东西,刚站起身,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让他脚下踉跄了一下,险些没能站稳,连忙伸手扶住了会议桌。
沈文琅原本已经走到门口,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回过头来。他看到高途单手撑着桌面,微低着头,呼吸似乎比平时急促,那总是挺得笔直的背脊不再直立着,此刻也显得有些脆弱。沈文琅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折返回来,走到高途面前。
“高途!你怎么了?”沈文琅的声音虽然依旧有些冷意但还是难掩关心,目光却仔细地盯着高途的脸色。
“没事,沈总,没站稳。”高途试图直起身,晃了晃掩饰自己的不适。
沈文琅却没理会他的话,直接伸出手,宽大的手掌覆上了高途的额头。掌心传来的温度明显高于正常,让他脸色一沉。
紧接着,他的指尖极其自然地撩开了高途后颈处的碎发,轻轻触碰了一下那掩盖在抑制贴下的腺体。腺体周围的皮肤温度也有些高,但并没有Omega发热期时那种特有的、信息素涌动带来的剧烈变化和诱惑感。排除了发热期的可能,那显然就是生病了。
“发烧了。”沈文琅收回手,语气肯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或许是对他自己刚才未曾察觉反而出言责备的不悦。“昨天不是让你开车回去吗?车里有伞你怎么不打?”
“没事,昨天……忘记了。”高途侧身躲开了沈文琅触碰,在会议室里这样的动作让他不免感到尴尬。
“什么时候开始的?”
“早上……有点低烧。”高途垂下眼睫,避开了沈文琅的视线,“吃了药了,不影响工作。”
“硬撑就能把工作做好了?”沈文琅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给我回家休息,病好了再来。公司少你一个还不能破产。”
高途还想说什么,但一阵更猛烈的咳嗽打断了他,咳得他眼角都泛起了生理性的泪花,手上下意识的抓住沈文琅指指点点的手。
等他好不容易缓过来,才发现手上的温热。连忙松开“抱歉,沈总……”
看到他那副样子,沈文琅最终只是摆了摆手:“别让我说第二遍。回去,休息。”
知道自己状态确实不佳,再坚持下去可能真的会耽误事,高途只好点了点头:“……是,谢谢沈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