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高途最终没能拗过沈文琅，或者说，他此刻昏昏沉沉的身体也确实无法让他更敏锐的完成工作。

　　他向沈文琅示意，简单收拾了东西，便离开了公司。

　　走出温暖明亮的办公大楼，外面依旧是阴沉的天气，雨后的空气带着湿冷的寒意，钻进他本就发烫的皮肤，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头重脚轻的感觉更加明显，他快步走向地下停车场，只想尽快回到住的地方，倒在床上睡一觉。

　　然而，就在他等待电梯，不经意间回头望向大厅入口时，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一个迅速移开的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普通灰色夹克带着黑帽子的男人，在他看过去的瞬间，似乎正专注于手中的手机，姿态略显刻意，可这穿着明显与这办公大楼格格不入。

　　高途的心微微一凌。是错觉吗？还是敏感多疑？

　　他按下心中的疑虑，走进电梯，直达地下停车场。空旷的停车场里回荡着他略显虚浮的脚步声。他找到沈文琅那辆熟悉的黑色迈巴赫，解锁，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开车回家的路上，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再次隐隐浮现。起初他以为是生病导致的敏感，但几次不经意地回头，似乎总能看到一个模糊的黑车在不远处闪动。他不由得想起之前在与腾冲见面之前的那场跟踪以及和沈文琅被袭击的那次，心下微沉，提高了车速。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慕夏发来的消息。

【慕夏： 高大哥！你不在公司吗？我刚才快到HS楼下想找你，看见有个戴帽子的男人在公司附近装作打电话的，你出来之后他就跟上你了！你小心点！】

　　高途的心猛地一紧。果然不是错觉。他立刻回复：

【高途： 我有点不舒服，沈总让我先回家了。我已经注意到有人跟踪，现在正在回去的路上。你别跟过来，免得有危险。你能看清那人长什么样子吗】

【慕夏：黑色鸭舌帽，深色夹克，个子不高，有点瘦！途哥你没事吧？要不要我派人接应你？】

【高途：暂时不用。我先回家，家里安保好。别担心，你先回去。】

　　就在他到了家楼下准备结下安全带的时候，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再次袭来。他猛地抬头看向后视镜，只见一辆不起眼的银色轿车，缓缓从不远处的柱子后面驶出，停在了通道的另一头，没有熄火，也没有人下车。

　　不是错觉。真的有人跟踪，而且又换了一辆车。

　　高途的呼吸一窒，昏沉的头脑瞬间警铃大作。是谁？腾冲的人？不对，才刚刚达成合作他们没有理由跟踪我。

　　还是……上次袭击的那伙人？他们想干什么？是因为沈文琅的项目，还是……冲着自己来的？

　　无数个念头在脑中飞速闪过，伴随着因发烧而加速的心跳，让他感到一阵眩晕和恶心。他不能把危险带回家，至少不能毫无防备地带回去。

　　他重新发动车子，驶出了停车场。果不其然，那辆银色轿车也悄无声息地跟了上来，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高途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改变了路线，装作要买东西的样子，而是拐向了附近一个便利店。果不其然，在他停下之后，那辆银色的车也停下，但始终无人下车。

　　就在这时，他放在副驾驶座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慕夏发来的消息。

　　【慕夏：高大哥，你在哪？你有没有到家？那人还在跟吗？这个男人他不见了，我没跟住！】

　　【高途：我回家了，家里安保很好，慕夏你不用管我了，赶快回去！】高途不想慕夏牵扯到这件事里，只要告诉她自己已经回去了，看来幕后之人为了自己还真是舍得下血本。

　　高途放下手机，看着后视镜里那辆停在几十米外的银色轿车。引蛇出洞……沈文琅用合同做饵，想钓出幕后的大鱼。而现在，自己似乎阴差阳错地，也成了鱼饵之一？只是这鱼不知道是不是想钓的那条。

　　他摸了摸自己发烫的额头，病中的身体虚弱无力，但眼神却逐渐变得锐利。

　　躲不是办法，既然对方已经找上门来，不如就借着这个机会，看看这潭水下到底藏着什么。

　　他重新启动车，回到沈文琅那套安保严密的公寓，高途反锁好门，第一时间吃了强效的感冒退烧药，又灌下了一大杯温水。药效上来后，昏沉和无力感稍减，但头脑却异常清醒。想了想他重新拿出来止痛片和一只强效抑制剂，他不能坐以待毙。

　　然后，他换了一身更便于活动的深色休闲服，再次检查了手机电量和信号，将手腕上的表换成藏有定位器的那只重新戴在手腕上。

　　他倒要看看背后藏头露尾的人究竟是人是鬼。

　　对方既然已经跟得这么紧，必然知道他的住处。如果他一直不出现，对方可能会失去耐心，或者采取更隐蔽的方式，那样反而更被动。不如主动现身……

　　与此同时，慕夏站在一家热闹的咖啡店里，玻璃窗外是川流不息的人群，可她却觉得背后发凉……她拨通了一个烂熟于心却极少主动联系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那头传来的，依旧是那个她熟悉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声，语气中永远带着一种令人厌恶的慵懒感，似乎把所有人都玩弄于鼓掌。

　　“阿慕？难得你会主动打给我。”

　　“少他妈跟我来这套！”慕夏压低了声音，怒火却几乎要冲破电话线，“林，你什么意思？你说过你会给我时间，你为什么派人去跟踪高途？你想干什么？！”

　　电话那头的男人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声音里的那丝慵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平静：“你看到他了。”

　　“我不瞎！只有你会做这种无聊的事！”慕夏气得胸口起伏，“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动高途？他跟你有什么关系？”

　　男人低沉地笑了笑，那笑声里听不出丝毫暖意：“阿慕，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原因。”

　　慕夏的心猛地一沉，一个模糊的猜测浮上心头，让她手脚有些发凉：“……是因为我？就因为他是我朋友？我说过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你吃醋也要讲道理！”

　　“朋友？”男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和冷意，“仅仅是朋友吗？阿慕，你在我面前，从来没有提过他。你的世界里不需要有这个人，你要做的事我会帮你，但这个人应该远离你的世界。”

　　“你……”慕夏一时语塞，既是气的，也是惊的。她没想到对方的控制欲已经变态到了这种地步，不允许有任何人和自己来往，甚至因此迁怒于高途。“我跟他只是普通朋友！你少血口喷人！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动他一根汗毛，我跟你没完！”

　　男人似乎并没有把她气愤看在眼里，反而笑了一声：“阿慕，你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我希望你可以快一点，再快一点……”

　　“我在乎我每一个朋友！”慕夏强撑着气势，“林，把你的人撤走！我会遵守我们的约定，否则……”

　　“否则怎样？”男人打断她，声音重新带上了那种令人窒息的掌控感，“阿慕，不要挑战我的耐心。你很清楚，我并不喜欢事情脱离掌控。尤其是……你。”

　　他的话语意味深长，带着赤裸裸的威胁。慕夏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知道这个男人说得出口，就做得到。他的世界是她无法完全理解的阴暗和复杂，拥有着她难以抗衡的力量。

　　“林，你不可以……”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愤怒，也是无力。

　　“好啦，乖乖回家去，赶快完成你要做的事然后回来。”男人的语气缓和了一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我的人不会要他的命，只不过……我多少要给他和那和沈文琅一些小小的教训。让他们可以识趣一些……”

　　说完，不等慕夏再反驳，电话便被挂断了，只剩下冰冷的忙音。

　　慕夏站在原地，浑身发冷。她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那张无形之网的束缚。她后悔了，后悔将高途卷进自己的麻烦里，如果他们没有再次相认，他就不会卷到这件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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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边，高途等药效完全释放之后，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再次打开门，走了出去。他刻意放慢了脚步，仿佛只是普通的下楼散步，方向则是朝着小区附近一个白天人流量适中的街心公园。

　　果然，没走出多远，那种被尾随的感觉又回来了。透过路边商店的玻璃橱窗反射，他再次捕捉到了那个一个始终跟着他的身影，一个一身运动套装的年轻男人，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

　　高途的心跳微微加速，但眼神却越发冷静。他一边不动声色地继续往前走，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身后的动静，同时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移动，他把沈文琅设置成紧急联系人，却他并没有直接联系沈文琅，他需要先掌握一些信息，至少弄清楚跟踪者的意图。

　　走进公园，午后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洒下，三三两两的老人带着孩子在散步。高途选择了一条相对僻静，但并非完全无人的小径，在一张长椅旁放缓了脚步，时不时坐在长椅上低声咳嗽，将自己病弱的状态暴露无遗。他在赌，赌对方如果有所图谋，可能不会放弃这个能够抓住自己的机会。

　　他微微侧身，用余光紧盯着来路。穿着运动装的男人果然也跟着拐进了这条小径，见高途停下，他似乎犹豫了一下，也放慢了速度，装作散步，左右张望着，像是在确认周围环境。

　　高途猛地转过身，不再掩饰，目光直直地射向那个男人，声音因生病而沙哑，却带着一种沉着的冷冽：“跟了一路了，不累吗？”

　　那男人显然没料到高途会突然发难，而且如此直接。他愣了一下，可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很沉静，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冷漠。

　　“高先生。”男人开口，声音平淡无波，“我们老板想请您过去坐坐。”

　　“你们老板是谁？”高途强作镇定，背在身后的手悄悄握紧了手机，快捷键已经按到了沈文琅的号码上。

　　“您去了就知道了。”男人向前逼近一步，带着压迫感，“请别让我为难。”

　　高途后退半步，后背抵住了一棵大树，退路已绝。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苍白如纸，看上去脆弱不堪。“我…我不认识你们老板……咳咳……请你们离开……”

　　男人似乎并不把他的反抗放在眼里，径直伸手过来，想要抓住他的胳膊。

　　眼看自己马上被抓住的时候，高途故作抵抗，又装作病重无力的模样让男人相信自己能被轻易抓住，就在这时，那男人突然停下脚步，猛地转过身，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小的、类似喷雾器的东西，对着高途的脸就按了下去！

　　高途心中警铃大作，急忙侧头闭气，但还是吸入了一丝略带甜腻的气味。一阵强烈的眩晕感瞬间袭来，他脚下发软，视线开始模糊。

　　在即将昏迷的一刻，最终按上了手机按键，便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