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所在的位置在一座山上，深秋的阳光透过交叉的树叶投射在二人的脸上，高途依旧在沈文琅的背上昏睡着。
林的人把他们带出别墅之后就直接离开，甚至把他们直接放到了山上，沈文琅无奈只能继续往山下走，树叶在他的脚下发出清脆的声音。
沈文琅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落叶覆盖的山路上走着，背上的高途轻得让他难受。每一次颠簸，他都怕听到更微弱的呼吸。
“高途？”他侧过头，用脸颊碰了碰肩上那颗低垂的脑袋，“别睡，跟我说句话，随便什么都行，我……害怕。”
没有回应。只有穿过林间的风声响在耳畔。
他的心猛地一缩，托着高途腿弯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步伐不免加快，声音也急促起来：“高途！听见没有？我命令你，不许睡了！”颠簸中也不知是为何，声音一阵发颤。
“……嗯。”
一个极轻的音节，气若游丝，拂过他的颈侧。沈文琅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站住了脚步，小心地将人往上托了托，让那颗脑袋更安稳地靠在自己肩颈处，更让自己感觉到他的呼吸。
“你醒了？觉得怎么样？冷吗？”他一连串地问，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发颤。
背上的人似乎积攒了一会儿力气，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呢喃：“沈……吵。”
沈文琅一愣，随即一种近乎虚脱的安心感涌上心头。还能嫌他吵，就好。
“好，不吵你，”他放柔了声音，继续迈着大步子，脚下的枯叶再次发出沙沙的声响，“但你别睡得太沉。我们就快到了，下了山就能找到人帮忙……一定能的，我们马上就回家了。”
你别睡得太沉，我害怕……
他像是在对高途说，更像是在对自己一遍又一遍的叮嘱。手机、手表，所有能联系外界的東西都被收走了，这陌生的山林仿佛没有尽头。他只能靠最原始的方法走下去
“沈……文琅。”背上的人又轻轻叫了他一声，声音微弱却清晰。
“我在。”他立刻应道，感觉到高途搭在他胸前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慢点……你心跳……好快……”
沈文琅喉头一哽。原来高途能感觉到他那擂鼓般的心跳，那泄露了他所有恐惧和急迫的节奏。他深吸了一口带着草木潮湿和泥土腐烂气息的空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好，我们慢点。”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尽量让步伐平稳，更是让高途感到安心，“你乖乖的别睡，不用说话，听着我就行。我认得路，天黑前肯定能走出去。”
这一次，高途没有再回应，但那细微的、滚烫的呼吸持续地拂在他的皮肤上，成了这无人山林里唯一支撑着他的声音。
他没有丝毫疲惫感，背着他的全世界，一步一步，朝着可能有光的方向，尽可能更快的走出去。
落日余辉撒在他们的身上，气温逐渐有些偏低，沈文琅感到高途的呼吸时而绵长，时而短促，趴在他背上的身体在发抖。就在天色逐渐暗淡，恐慌再次攫住他喉咙时，高途的嘴唇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用几乎消散在风里的气声说：
“放下我……你先……”
“闭嘴！”沈文琅猛地打断他，声音因恐惧而尖锐，随即又强压下来，变成一种近乎哀求的嘶哑，“别再说这种话……我背得动，我一定背得动，马上就到了！”
“高途，你信我！算我求你……”
他几近崩溃的声音顿了顿，感受到背上之人微弱的重量，一字一句地发誓，仿佛要将这句话刻进骨头里：“我们回家。”
…………
白，视野里是挥之不去的、令人眩晕的白。
耳边萦绕着熟悉的、规律而冰冷的点滴声。这无休止的折磨，究竟何时才能走到尽头？
高途以为睁开眼，迎接他的又会是那抹闪着寒光的取血针，然而手背传来的触感却奇怪地区别于记忆中的冰冷与坚硬。
视线艰难地聚焦，指尖的血氧仪压的手指无法动弹，就当他放弃准备无力地垂在一边时却被一双带着温度的手拥起。
“别睡！高途，我在这！”沈文琅已经在床边守了两天两夜了，正当自己累的几乎要趴在床边休息几分钟的时候，他察觉到脸颊边那一丝抖动。
沈文琅猛地惊醒，几乎是弹坐起来，原本以为又是高途梦魇中的无意识行为，可他仍不肯放弃一丝醒来的希望。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对上了高途茫然虚弱的视线。
他像是被定住了，死死盯着高途，胸膛剧烈起伏，他不敢让高途继续昏睡，只能尽可能的让他听见自己的声音。
即使这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高途想开口，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像样的声音，只能提起唇角，试图安慰着这个不安的人。
这一下，仿佛按下了沈文琅身上某个开关。他猛地俯下身，手臂越过床沿，似乎想碰碰高途的脸颊，又像怕碰碎这个礼物般僵在半空，最终，只是紧紧、紧紧地攥住了床单，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低下头，额头抵在攥紧的拳头上，肩膀无法抑制地微微耸动，没有哭声，但那压抑的、沉重的喘息，比任何嚎啕都更让人难过。
点滴瓶里的液体一滴、一滴，规律地坠落。
高途看着他，向来一丝不苟，衣着挑不出一丝诟病的沈总现如今衣服几乎要看不清原有的颜色，头发上还有碎树叶。
高途看着那因用力而泛白的指节，昏迷前零碎的记忆碎片逐渐拼凑，颠簸的山路，枯叶碎裂的声响，贴着他耳畔急促的心跳，还有那一声声带着恐惧的命令和哀求……
“别睡……”
“我背得动……”
“求你……”
“我们回家……”
原来，那不是梦。
他张了张嘴，用尽此刻全身的力气，嘴唇在氧气罩下只能发出微弱如蚊蚋的声音：“……沈……文琅……”
沈文琅猛地抬起头，眼底是未褪去的猩红和水光，他胡乱地抹了一把脸，凑近些，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嗯，我在，你先别说话……我叫医生……我……马上”
他手忙脚乱地要去按呼叫铃，动作却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笨拙。
高途的目光落在他布满细小划痕的手背上，那是山林间留下的印记。他轻轻动了动被被子盖住的手指。
沈文琅的动作顿住了。他像是明白了什么，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呼吸，然后，缓缓地伸出手，用指尖，极其轻柔地碰了碰高途露在被子外的手腕，又怕自己力气太大，只敢虚虚的触碰一下却不敢紧握着。
“醒了就好。”沈文琅重复着，声音依旧沙哑，也不知安慰高途还是安慰自己，“醒了就没事了。”
高途感觉到他的不安，极轻地，几不可察地，回碰了一下那只想要离开的手。
我们都好好的……就好。
（作者有话说：我的高途妈咪，有人始终坚定不移的爱你真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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