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治疗方案出来了，下周一安排了手术。”
沈文琅的语气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尽可能的压住内心的恐慌，传递给高途这真的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小手术的感觉。
高途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清醒时的精神也愈发不济，甚至吃饭的时候都能倒在一边时刻候着的怀里，他只是模糊地“嗯”了一声，浓密的睫毛颤了颤，并未睁开，很快又沉入更深的睡眠里。
沈文琅握着他的手，指尖轻轻拂过他手背上密集的针孔，眼神里满是忧愁。
江沪的秋天已经褪去了夏日的粘腻，树叶在风中悄悄变黄。
最近几天，沈文琅面色如常，处理着不得不处理的公务，看起来和平日里一样安排着一切。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的焦灼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
他私下里与秦医生进行了多次详谈，确认了手术的每一个细节，更重要的是他怕高途因为自己的参与产生负担。
这天高途在走廊散步的时候路过护士站，一位小护士拦住了自己，“高先生，有一封你的信。”
“嗯？好，谢谢。“高途接过信件，牛皮信封上什么都没有。
他带着疑虑打开信封，入目便是几张手写的信纸。
【高大哥：我是慕夏，非常抱歉这次让你遭受了无妄之灾，希望这个时候你一切都好。这些事皆因我而起。这封信是林给我的最后一次联系你的机会，不过也好，至少让我和你做一次道别。
有些事，我必须告诉你，也唯有告诉你，我的心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林，是我曾经跟你说的朋友，也可以说是我的少爷，那年我们在滑梯洞口分开后，孤儿院的阿姨因为我耽误她下班，险些将我打死。那个时候我遇到了他，他的父亲收养了我，作为他的“玩具”。
林不是个好人，在这样的家族环境下他的性子愈发顽劣乖张，他喜欢看我情绪崩溃，享受我痛苦挣扎的模样，就像……就像逗弄一只无法逃离掌心的雀鸟。
在他一次次“游戏”中，我得知了自己的身世，我是盛放生物前任董事长的私生女，是现在那个风光无限的盛少游同父异母的妹妹。
多么可笑，一个是江沪新贵，另一个卑微如尘埃。
他告诉我这些，只是为了让我更清晰地感受自己的不堪与绝望。他享受着这种掌控一切，尤其是掌控我情绪的感觉。
可我不服，我不甘心。
我不想永远做他的玩具，也不想放过那些生下我，却带给我无尽痛苦的“家人”。
所以，我向他祈求，也是与他做了一个交易。我求他给我两年时间，两年后，我会去夺走盛少游所拥有的一切。他同意了，反之失败的话，我将永远失去自由。
于是，他安排我被现在的家庭收养，让我顺利接近了盛少游的圈子。我原本的计划里，只有复仇和利用，我会用所有他给我提供的资源扳倒他。可我从未算到，会遇到你，高大哥。
我没想过会再次见到你，对于那次意外我既庆幸同样我无比后悔。
你的出现，打乱了我所有冰冷的节奏。我竟然还在贪恋那抹温度，这让我害怕。更让我没想到的是，他察觉到了，他不会允许任何人接近我，我的世界不可以有任何人。
很抱歉。
腾冲，是我私下收购的，是我为自己留下的一条后路，也是未来计划的一部分，他本应取代盛放生物。但现在，我把它留给你，从现在起，腾冲完全属于你。
请务必收下，这不仅仅是一份补偿，更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一点微不足道的保障。它应该是干净的。
林因为我一次次针对你，可我无法正面抗衡。我唯有顺从，才能换取他不再追究你。你的平安，是我此刻最大的祈愿。
高大哥，你的生活应该是干净光明的，忘记我这个带来灾难和麻烦的人。就当我只是你生命里一个匆匆的过客，一阵不该停留的风，就当做了一场噩梦，我还是那个小朵。
高途，我的命一直属于他的，但我已别无选择。我会走下去，走向我既定的结局。而你，请一定要平安顺遂，拥有一个光明、温暖的人生。
希望下次见面我是自由的。
————小朵】
高途捏着信纸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纸张在他手中发出细微的声响。直到沈文琅开门进来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怎么了？”沈文琅看着发呆的高途，早上看着他今天似乎状态还算不错本来要带他出去走走，可自己从公司回来后，怎么脸色更差了？
不免有些担心，他把东西放到茶几上，走到高途面前，看着他神情不太对劲的样子，沈文琅更加着急了。
高途这才反应过来，犹豫了几秒还是把信递给沈文琅看，沈文琅看了之后没有说什么，把信叠好。
“从f国回来之后，我就猜到了一些。”沈文琅递给高途衣服，瞅了瞅外面的阳光，“要不要出去走走。”
“好……”
午后的阳光透过医院后院花园稀疏的梧桐枝叶，在水泥小径上投下斑驳的光点。空气里带着秋日特有的清爽，驱散了病房中难闻的消毒水气味。
沈文琅小心地搀着高途，尽量让他将大部分重量倚靠自己，步伐放得极慢。
高途的脸色在阳光下显得愈发苍白，但他还是深深吸了一口室外的新鲜空气，眉宇间的沉郁似乎被吹散了些许。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高途忽然开口，声音有些迟疑：“公司……最近怎么样？”
沈文琅侧头看他，抬手替他拢了拢敞开的衣领，语气轻松：“还好，不过我还是习惯高秘书在公司，别人终究不顺手。”
“秦医生说了，你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养好身体，其他的都不要操心。”他的语气很是轻松，却让高途忍不住红了耳朵
高途点了点头，没再追问，坐在连廊下，目光有些涣散地望向远处。
不远处长椅上的情景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安静地坐在椅子上，脸色是同高途如出一辙的病态苍白。他面前，站着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扎着马丸子头，穿了个靓丽的粉红色裙子，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她脚边放着一个大大的背包，正一样一样地从里面往外掏东西，嘴里念念有词：“哥哥我跟你说，这是你最爱吃的巧克力蛋糕，这家巧克力蛋糕可贵了，我攒了一周的零花钱，还有这个，新出的草莓酸奶，这个是我们学校午餐发的，可好喝了，妈妈说你可以喝一点……这个，这个是我做的寿司，虽然样子有点丑……”
不一会儿，长椅上就摆满了各色零食和小点心，琳琅满目。
少女终于停下手，拍了拍手上的碎屑，然后双手叉腰，挺起胸膛，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羞涩与骄傲的灿烂笑容，声音清脆地说：“最后，噔噔噔噔！还有我！今天是我生日，但我把自己打包送给你当礼物啦！惊喜吗？”
那年轻男人愣了一下，随即失笑，苍白的脸上充斥着一丝真实的暖意，他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少女的头发，低声说了句什么。
高途远远看着，嘴角不自觉地微微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低声道：“……这礼物，挺别致。”
沈文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笑了笑，语气温和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是啊。” 他顿了顿，紧了紧高途身上的衣服，悄悄握上了他的手，声音放得更轻，像是在对他一个人说，“无论什么时候，身边有人陪着，总归是好的。”
高途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望着那对兄妹，无声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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