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之下--泪痣

"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是我知道他右眼下有一颗泪痣。"

霍祁说这句话时，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边缘。阳光透过警局询问室的窗户斜照进来，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他看起来三十出头，黑发微卷，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像个温文尔雅的大学教授。

墨澜盯着这个连环杀人案唯一的目击证人，手指在案卷上轻轻敲击。

三起命案，三个年轻女性，同样的手法——喉部被精确割开，尸体被摆成祈祷姿势，现场留下一朵干枯的蓝玫瑰。没有指纹，没有DNA，没有监控记录。直到昨晚第四起案件，霍祁声称看到了凶手逃离现场。

"霍先生，这很矛盾。"墨澜司向前倾身，"你说看不清他的脸，却又注意到一颗泪痣？案发时路灯故障，巷子里几乎漆黑一片。"

霍祁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墨队长，有些细节不需要用眼睛看。"他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就像我知道你右手虎口有一道疤，是两年前抓捕毒贩时留下的。而于警官——"他转向一旁记录的年轻女警，"最近在戒烟，口袋里还藏着半包薄荷糖。"

于墨记录的手顿住了，下意识摸了摸制服口袋。

墨澜司眯起眼睛。警局内部资料不可能记录这种琐事。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霍先生？"

"大学里教心理学，偶尔接些咨询案例。"霍祁微笑，"观察人是职业病。"

询问持续了两小时，霍祁的证词始终一致：他加班回家抄近路，听到巷子里有动静，看到一个高瘦男子蹲在受害者身旁，然后那人起身离开，擦肩而过时霍祁注意到他右眼下的泪痣。

除此之外，不记得任何面部特征。

"最后一个问题，"墨澜司合上文件夹，"为什么凶手会放过目击者？"

霍祁摘下眼镜，用衣角擦拭镜片。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毫无防备。

"也许他没看见我。也许..."他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平静如水，"他觉得我不构成威胁。"

墨澜送霍祁离开时，发现他走路时左腿微跛。"你的腿？"

"车祸，五年前。"霍祁轻描淡写，"记忆也有些损伤，医生说可能是永久性的。"

回到办公室，墨澜司召集队员开会。技术科的殷梓调出霍祁的资料投影在屏幕上："霍祁，32岁，海城大学心理学副教授，专长是犯罪心理学和记忆重构。五年前确实遭遇严重车祸，昏迷三个月，左腿永久性损伤。没有犯罪记录，但..."她停顿一下，"有个巧合，第一起命案的受害者林妍，是他车祸前的学生。"

会议室一片寂静。墨澜司想起霍祁谈及凶手时那种异常的平静。"查查他和所有受害者的关系。还有，我要他过去五年的详细行踪。"

第二天，法医祝安带来了惊人的发现："第四名受害者指甲缝里的皮肤组织DNA出来了，与霍祁不匹配，但与五年前一宗悬案现场发现的头发DNA高度相似。"

"什么悬案？"墨澜司问。

"大学女生失踪案，尸体从未找到，但在她宿舍发现的头发属于一个未知男性。"祝安调出档案，"受害者叫苏雯，是...霍祁的同班同学。"

线索开始交织成一张危险的网。墨澜司决定亲自去霍祁的公寓拜访。

那是一栋老式教师公寓，整洁得近乎刻板，书架上按主题和字母顺序排列的心理学著作，冰箱上贴着精确到分钟的作息表。

"墨队长，稀客。"霍祁似乎并不惊讶，沏茶的手稳如磐石，"找到新线索了？"

"霍先生，你认识苏雯吗？"墨澜司直视他的眼睛。

霍祁倒茶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大学同学，毕业后失去联系。听说她失踪了？"

"五年前，就在你车祸前一周。"墨澜司接过茶杯，"有趣的是，她宿舍发现的DNA与现在这起连环杀人案出现了关联。"

霍祁轻轻吹散茶面的热气："墨队长是在暗示什么吗？"

"我只是好奇，一个记忆受损的人，为什么会对案件细节如此关注？"墨澜拿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昨晚我们谈话后，你登录了警局内部数据库，IP地址伪装得很好，但不够好。"

霍祁笑了，那笑容让墨澜后颈汗毛直立："优秀的心理学家也是优秀的黑客，这是常识。我想了解更多案件细节，验证我的某些...理论。"

"什么理论？"

"关于记忆、罪恶感和..."霍祁啜了一口茶，"替代性满足。墨队长，你有没有想过，也许目击者看到的不是凶手，而是自己内心投射的幻象？"

墨澜突然意识到，这场谈话的主动权正悄然转移。他决定直击要害："霍祁，昨晚法医在第三名受害者体内发现了一枚指纹，经过比对——"

"是我的？"霍祁放下茶杯，声音依然平稳，"这不可能，因为我从未接触过死者。除非..."他的眼睛亮起来，"指纹是从别处转移过去的。比如，从苏雯案发现场保留的证物上？"

墨澜心跳加速。这个细节从未向媒体披露过——苏雯宿舍的水杯上确实发现了一枚模糊的指纹，但因质量太差无法作为证据。

"你知道的太多了，霍祁。"墨澜站起身，"我需要请你回警局协助调查。"

霍祁顺从地点头，像个配合的好市民。但在门口转身时，他突然问："墨队长，你相信有人能完全忘记自己犯下的罪吗？"

警局的审讯室里，霍祁面对铁证依然从容。

指纹、DNA关联、与所有受害者的联系，还有他诡异的黑客行为。墨澜司几乎确定他就是凶手，但动机和作案手法仍有疑点。

"霍祁，为什么要杀她们？"墨澜逼问，"是因为苏雯吗？"

霍祁抬起头，审讯室刺眼的灯光在他镜片上反射出两个白点："墨队长，你有没有考虑过另一种可能？也许我在试图抓住真正的凶手。也许..."他的手指在桌面上画着无形的图案，"这些命案是某人精心设计的陷阱，为了让我——或者说，让我们——相信我就是凶手。"

"谁会这么做？为什么？"

"一个右眼下有泪痣的人？"霍祁轻声说，"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我很确定他存在。"

审讯持续到深夜。当墨澜司疲惫地走出审讯室时，于墨急匆匆跑来："队长！技术科恢复了霍祁电脑上删除的文件，发现他一直在追踪这几起命案，而且...他保存了每个案发现场的照片，有些角度连我们都没有。"

"像是凶手会做的事。"墨澜揉着太阳穴。

"但还有这个，"于墨递过一份打印件，"霍祁写的分析报告，详细预测了凶手的下一个目标和作案手法，日期是在第二起命案之前。他预测对了所有细节。"

墨澜感到一阵眩晕。如果霍祁不是凶手，他怎么能够如此精确地预测？如果是凶手，为什么要留下这种自证其罪的证据？

第二天清晨，祝安带来了爆炸性发现："队长，我们重新检查了所有物证，发现一个问题——那些看似指向霍祁的证据都太完美了，完美得像被人刻意安排。特别是那枚指纹，边缘过于清晰，像是从别处完整转移的。"

"栽赃？"墨澜皱眉，"但谁能做到？谁能接触到苏雯案的旧证物和现在的案发现场？"

"内部人员。"祝安压低声音，"或者...真正了解警方办案流程的人。"

墨澜脑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他冲回审讯室，发现霍祁正对着单向玻璃微笑，仿佛能透过镜子看到他。

"霍祁，"墨澜将一叠照片甩在桌上，"这些是五年前你车祸现场的调查照片。当时判定是刹车失灵，但看这个——"他指向一张特写，"刹车线切口太整齐了，像是被故意割断的。有人想杀你。"

霍祁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缝："有趣的理论。"

"更有趣的是，"墨澜乘胜追击，"当年负责调查你车祸的警官，去年退休后搬去了南方。但我们查到他右眼下——"

"有一颗泪痣。"霍祁接完他的话，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狭小的审讯室里回荡，"墨队长，你终于明白了。这场游戏从五年前就开始了。"

"什么游戏？谁是凶手？"墨澜司拍桌而起。

霍祁缓缓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然后，他做了一个让墨澜司血液凝固的动作——伸手碰了碰右眼下的泪痣，开了口：

"我早就说过，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是我知道他右眼下有一颗泪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