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天的颜料渍

九月的风卷着梧桐叶扑在教学楼的玻璃窗上，何岚汐抱着一摞从教务处领来的新书，后背已经被汗水洇出深色的印子。她这人天生自带"事故体质"，刚开学半小时就因为帮同桌李昊搬书，光荣地在走廊拐角处制造了一场小型灾难。

"让让让让！书要倒了——"她踮着脚往高一（3）班挪，怀里的《高一数学基础》突然滑出一本，带着连锁反应砸向旁边的铁架。架上不知是谁放的画具盒应声落地，锡管颜料像被踩扁的彩虹糖，在水磨石地面上炸开大片色彩。

"对不起对不起！"何岚汐手忙脚乱去扶，结果脚下一滑，整个人差点跪在那摊钴蓝色颜料里。她稳住身形抬头时，正对上一双垂着的眼睛。

女生蹲在地上捡散落的画笔，乌黑的马尾垂在肩头，发尾沾了点柠檬黄的颜料。她的动作很轻，像是怕碰碎什么似的，指尖捏着支HB铅笔往盒子里放时，何岚汐突然注意到她细白的手腕上，有圈淡红色的印子，像被人用力攥过的痕迹。

"我帮你捡！"何岚汐也跟着蹲下去，结果膝盖撞上画具盒的金属边，发出"哐当"一声闷响。她疼得龇牙咧嘴，抬头却看见女生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像被风吹动的柳叶。

"没事。"女生的声音很轻，像浸在水里的棉花。她已经把大部分画笔捡进盒里，只有支狼毫笔滚到了何岚汐脚边。

何岚汐伸手去够，手指刚碰到笔杆，突然听见身后传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王菀！磨磨蹭蹭在干什么？"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的女人快步走过来，妆容精致的脸上带着明显的不耐烦，"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开学第一天就要有个样子，整天背着这些破烂......"

被叫做王菀的女生肩膀几不可查地缩了一下，刚要站起来，手腕突然被女人抓住。何岚汐清清楚楚看见，那圈红印子在女人的指节用力下，瞬间变得更深了。

"阿姨，是我不小心撞翻了她的东西。"何岚汐"腾"地站起来，怀里的书哗啦啦掉了好几本，"您别生气，我赔她一套新的......"

女人上下打量她两眼，眉头皱得更紧："你是谁？我们家王菀不需要别人赔。"她甩开王菀的手，拎起画具盒往旁边的垃圾桶递，"这些东西本来就该扔了，女孩子家学什么画画......"

"别扔！"王菀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股执拗。她抢过画具盒抱在怀里，颜料渍蹭到了洗得发白的校服裙摆上。

女人的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刚要再说什么，上课铃突然响了。何岚汐趁机把地上的书搂进怀里，冲王菀眨眨眼："快走快走，要迟到了！"

她拽着王菀往教室跑，身后传来女人的呵斥声，被走廊里的喧闹渐渐吞没。跑到教室门口，何岚汐才发现自己还攥着王菀的手腕，两人的手心都沁出了汗。

"抱歉啊。"何岚汐松开手，挠了挠头，"我这人有点莽撞......"

王菀摇摇头，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腕，突然从校服口袋里掏出包湿巾，往何岚汐手心里塞："擦干净。"

何岚汐这才发现自己满手都是颜料，蓝一块黄一块，活像刚从调色盘里捞出来。她嘿嘿一笑，胡乱擦了两把，结果把蓝色蹭到了脸颊上。

王菀看着她，突然从画具盒里抽出张纸巾，踮起脚尖往她脸上擦。何岚汐僵在原地，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肥皂味，混合着颜料的松节油气息，意外地不难闻。

"同学，你们俩站在门口演小品呢？"班主任抱着点名册站在讲台前，推了推眼镜，"进来吧，正好要分座位。"

何岚汐吐了吐舌头，拉着王菀往教室后排走。刚走到第三排，班主任突然喊住她们："那个......撞翻画具的同学，还有王菀，你们俩就坐这儿吧。"

何岚汐看着同桌座位上贴着的"王菀"两个字，突然觉得这场开学事故好像也没那么糟。她把掉页的数学书往桌上一放，冲正在用纸巾擦拭画具盒的王菀笑："同桌你好，我叫何岚汐，山风的岚，潮汐的汐。"

王菀抬眼看她，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王菀。"她顿了顿，补充道，"草字头的菀。"

何岚汐刚要接话，突然听见前排传来憋笑声。她探头一看，发现自己擦脸时没擦干净，颧骨上还沾着块月牙形的蓝颜料。

"完了，第一天就成小花猫了。"何岚汐哀嚎一声，刚要去拿湿巾，就看见王菀拿着面小小的折叠镜递过来，镜片上还贴着只粉色的小兔子贴纸。

"没关系。"王菀的嘴角又弯了弯，这次何岚汐看清楚了，她右边嘴角有个小小的梨涡，"挺可爱的。"

窗外的梧桐叶又被风吹得沙沙响，何岚汐看着镜中自己脸上的蓝颜料，突然觉得高一这年，或许会比想象中有趣得多。她偷偷瞥了眼身旁的王菀，发现她正用那支被抢回来的狼毫笔，在草稿纸角落画着什么。

下课铃响时，何岚汐趁王菀出去打水，偷偷瞄了眼那张纸。上面画着只歪歪扭扭的小猫，脸上沾着块蓝色的颜料，旁边用铅笔写着两个小字：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