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放学时，何岚汐拽着王菀的书包带晃了晃：“去我家吃饭呗，我妈今天炖了排骨，说要给我‘补脑’——其实就是她自己想吃了。”
王菀的脚步顿了顿，指尖在书包带上来回蹭着。“我妈……我妈让我早点回家。”她小声说，眼睛瞟着校门口，像是怕母亲突然出现。
“就说在我家写作业啊。”何岚汐晃了晃手里的数学练习册，封面上还贴着王菀画的小太阳，“上次你给我讲的那道函数题，我又卡住了，亟需‘王老师’现场指导。”
王菀被她逗笑了，刚想点头，手机突然震了震。是母亲发来的短信：“今晚早点回家，有事跟你说。”
“看来是去不了了。”王菀把手机揣回口袋，声音低了些，“下次吧。”
何岚汐看着她蔫下去的样子，像只被戳破的气球，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那好吧。”她塞给王菀半袋草莓糖，“给你留着，下次去我家，让你见识见识我妈做的‘黑暗料理排骨’——她总往里面放当归，吃着像啃中药。”
王菀接过糖，指尖触到温热的包装袋，点了点头。
***何岚汐到家时，客厅已经飘着排骨的香味。她妈系着围裙在厨房忙，爸则蹲在茶几旁，给鱼缸里的金鱼喂食。“回来啦？”她爸抬头冲她笑，“快去洗手，你妈今天超常发挥，排骨炖得没放八角。”
“什么叫超常发挥？”厨房传来她妈的声音，带着点气冲冲的笑意，“上次放八角你说太冲，这次不放你又说没味道，难伺候的老东西。”
“我这不是怕女儿吃不惯嘛。”她爸嬉皮笑脸地凑到厨房门口，“要不我尝尝咸淡？”
“去去去，洗手去！”她妈笑着推了他一把，手里的锅铲差点敲到他脑袋上。
何岚汐靠在门框上看着，觉得这场景比电视剧还热闹。她爸总说“你妈就是纸老虎，嘴上厉害心里软”，以前她还不信，直到有次她发烧，妈一边骂“让你穿秋裤你不穿”，一边整夜没睡给她物理降温。
饭桌上，排骨刚端上来，何岚汐就夹了块最大的往嘴里塞。“烫烫烫！”她吐着舌头，被烫得直吸气，逗得爸妈哈哈大笑。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她妈给她盛了碗汤，“多喝点，补补脑子，下次数学再考不及格，看我怎么收拾你。”
“妈，你这是关心我还是威胁我啊？”何岚汐舀了勺汤，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妈，我同桌王菀数学可好了，下次让她来咱家吃饭，顺便给我补补课呗？”
“就是那个画画很好的小姑娘？”她爸插话，“上次家长会我见过，安安静静的，比你懂事多了。”
“爸！你胳膊肘往外拐啊！”何岚汐不满地嚷嚷，“她是懂事，但她妈管得可严了，每天就给她吃水煮菜，跟喂兔子似的。”
“女孩子家吃清淡点好。”她妈瞪了她一眼，“你看看你，一顿饭没肉就闹脾气，跟你爸一个德行。”
“女儿开心就好嘛。”她爸给何岚汐夹了块排骨，“想吃肉就吃，长身体呢。”
“就你惯着她！”她妈嘴上抱怨，却把装排骨的盘子往何岚汐那边推了推，“女孩子要矜持点，吃饭别吧唧嘴，你看人家王菀，吃饭肯定安安静静的。”
“她那是被管得不敢出声。”何岚汐嘟囔着，突然没那么饿了。她想起王菀饭盒里永远寡淡的菜，想起她手腕上淡淡的红印，心里像塞了块没炖烂的排骨，有点堵。*** 王菀推开家门时，客厅里静悄悄的。母亲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听见动静抬头：“回来了？洗手吃饭。”
餐桌上摆着三道菜：清炒菠菜，凉拌黄瓜，还有一小碗清蒸鲈鱼，鱼身上连葱花都没放。王菀坐下，拿起筷子，刚夹了口菠菜，就听见母亲开口：“下周末开始，报个钢琴班。”
王菀的筷子顿在半空，菠菜叶从筷子间滑下去，落在光洁的桌布上，像抹突兀的绿。“为什么？”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
“女孩子学钢琴气质好。”母亲放下筷子，纸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得像在参加宴会，“你那个画画，整天趴在桌子上，脖子都快驼了，没什么用。”
“我喜欢画画。”王菀攥紧筷子，指节泛白。这是她第一次敢在母亲面前说“喜欢”。
“喜欢能当饭吃？”母亲的声音冷了下来，“我已经给你报好了班，周末下午两点，我陪你去。”
“我不去。”王菀低着头，盯着桌布上的菠菜叶，“我想参加美术联考。”
“我说了，画画别想了。”母亲的声音陡然拔高，像冰锥砸在地上，“我养你不是让你瞎胡闹的，钢琴班必须去，这是为你好。”
“为我好，就该让我做喜欢的事。”王菀猛地抬头，眼睛有点红，“何岚汐她爸妈就支持她……”
“别跟我提那个何岚汐！”母亲厉声打断她，“整天疯疯癫癫的，我看你就是跟她学坏了！从下周起，放学不准跟她一起走。”
王菀没再说话，只是低头扒着碗里的米饭，一粒一粒地往嘴里送，没嚼就咽下去，噎得喉咙发疼。她知道再说什么都没用，母亲决定的事，从来不会改。
饭桌上只剩下碗筷碰撞的轻响，像谁在用筷子敲打着沉默的鼓。窗外的路灯亮了，透过薄纱窗帘照进来，在母亲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像她永远紧绷的嘴角。
吃到一半，王菀的手机震了震，是何岚汐发来的微信：“我妈做的排骨太咸了，我偷偷给你留了两块，藏在我家冰箱最下层，下次给你带过去[奸笑]”
后面还附了张照片：何岚汐举着块油亮亮的排骨，龇牙咧嘴地笑着，嘴角还沾着点酱汁，像只偷吃到肉的小猫。
王菀看着照片，突然捂住嘴，怕自己哭出声。她飞快地回了个“好”，把手机揣回口袋，指尖触到那半袋草莓糖，硬邦邦的，却带着点暖。
她重新拿起筷子，夹起那块滑落在桌布上的菠菜叶，慢慢嚼着。菠菜有点涩，像此刻心里的味道。但她知道，明天去学校，何岚汐肯定会塞给她一颗草莓糖，甜得能盖过所有的涩。
***第二天早读前，何岚汐果然从书包里掏出个保温饭盒，打开盖子，里面躺着两块用油纸包好的排骨。“我妈早上热了热，说‘给你同桌带过去，看她瘦的’。”她挤了挤眼睛，“其实是我求了她半天。”
王菀接过排骨，指尖触到温热的油纸，突然想起昨晚母亲冷硬的侧脸，和何岚汐爸妈斗嘴时的笑声。原来同样是餐桌，有的地方吵吵闹闹，却藏着暖意；有的地方安安静静，却比寒冬还冷。
“谢谢。”王菀把排骨放进书包，打算中午热了吃。她抬头时，看见何岚汐正对着数学卷子发愁，眉头皱得像个小老头。
“这道题……”何岚汐刚想开口，就被王菀按住手。
“我教你。”王菀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写下解题步骤，字迹清秀又坚定，“其实不难，你看……”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暖融融的。王菀突然觉得，就算钢琴班要去，就算母亲不同意，只要身边有这样的笑声和暖意，她就还能再坚持一下，把喜欢的事，继续喜欢下去。
就像何岚汐说的：“开心最重要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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