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的下课铃刚响过三分钟，王菀的手机就在校服口袋里震动起来。那震动很轻，像只受惊的小虫子在爬，却足够让她瞬间绷紧脊背。
“来了。”她对着何岚汐无声地嘴型，指尖在口袋外犹豫了两秒，才慢吞吞地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妈妈”两个字，像块小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让她眼底刚放松的笑意立刻漾开圈圈紧张。
“喂，妈。”王菀的声音压得很低，尾音不自觉地发颤。她下意识地往走廊角落挪了挪，背对着喧闹的教室，像只警惕的小鹿。
何岚汐收拾书包的动作慢了下来。她听见王菀对着电话嗯嗯啊啊地应着，偶尔蹦出几个字：“……刚下课……在收拾东西……没跟谁……” 那语气里的慌张藏都藏不住，像个被戳穿谎言的小孩。
“跟谁在一起呢？”电话那头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出来，不算大，却带着股穿透力，“我跟你说过多少遍，别跟不三不四的人瞎混，尤其那个何岚汐，整天咋咋呼呼的，能学出什么好？”
王菀的脸“唰”地白了。她攥着手机的手指关节泛白，喉结动了动，却没说出一个字来。走廊的风从窗户钻进来，吹起她额前的碎发，露出一双泛红的眼睛。
“阿姨，是我！”何岚汐突然几步跨过去，没等王菀反应，就把手机从她手里“抢”了过来。她把手机举到耳边，声音亮得像刚擦亮的灯泡，“王菀正跟我在教室改卷子呢！张老师留我们补数学，她这道函数题卡了快半小时，我正陪她琢磨呢——您是不知道，这题难的，简直像在考爱因斯坦！”
她语速快得像蹦豆子，中间还故意停顿了一下，像是真的在跟王菀讨论题目：“哎王菀，刚才那个辅助线是不是该这么画？……对对对，我就说嘛……”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王菀母亲不太情愿的声音：“让她快点回家，别耽误太晚。”
“知道啦阿姨！改完这道题就走，保证不耽误！”何岚汐脆生生地应着，没等对方再说什么，利落地挂了电话，转手塞回王菀手里，冲她比了个“OK”的手势，眼睛弯得像月牙。
王菀还愣在原地，手心的手机烫得像块小烙铁。她看着何岚汐，嘴唇动了动，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刚才说……爱因斯坦？”她的声音还有点抖，眼角却湿了。
“不然说谁？牛顿？”何岚汐拍了拍她的肩膀，力道轻轻的，“放心吧，我妈查岗我都这么应付，百试百灵。走，‘改卷子’去——其实是去操场看星星，我刚发现今晚云特少。”
王菀跟着她往教室走，脚步轻快得像踩着棉花。晚自习的教室已经空了大半，只剩下零星几个同学在收拾东西。何岚汐拽着她跑到座位前，从书包里掏出个小本子，笔走龙蛇地写了两行字，推到她面前。
纸上画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小人，一个举着手机，旁边标着“查岗”；另一个比着“OK”手势，旁边写着“暗号”。下面用箭头连着两个动作：“拍三下手=警报”“敲两下桌=求救”。
“以后你妈打电话，你就敲两下桌子，我立马来救场。”何岚汐得意地晃了晃笔，“我这脑子，也就记这些的时候灵光。”
王菀看着那张画，指尖轻轻拂过小人的笑脸，突然低头，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太阳，刚好落在两个小人中间。“成交。”她小声说，嘴角的梨涡藏着颗没说出口的糖。
***第二天晚自习，刚下课王菀的手机就响了。她看了眼屏幕，手指在桌底下敲了两下——笃，笃。
正在收拾书包的何岚汐立刻心领神会，凑过来假装讨论题目：“哎王菀，昨天那道物理题，是不是用动量守恒？”
王菀接起电话，声音比昨天稳了些：“喂，妈……嗯，在跟何岚汐讨论题呢……她物理不太好……”
何岚汐在旁边配合地皱着眉，抓着头发做苦恼状，还故意抢过王菀的笔，在草稿纸上画了个大大的问号，引得王菀差点笑出声。
挂了电话，王菀捂着嘴憋笑：“你刚才那样，像被题逼疯了的猴子。”
“那也比你强，”何岚汐戳了戳她的胳膊，“说话声音跟蚊子似的，一听就心虚。下次你就大声说‘我在给何岚汐讲题呢，她太笨了总听不懂’，保准你妈信。”
王菀被她逗得直摇头，却把这句话悄悄记在了心里。
***周三那天，两人刚走出教学楼，王菀的手机就响了。她摸出手机看了眼，突然拽着何岚汐往操场跑，同时在她手心敲了两下——笃，笃。
“收到！”何岚汐立刻放慢脚步，等王菀接起电话，故意提高声音：“王菀你等等我！张老师说让你把昨天的卷子给我看看，我那道大题还是没弄懂！”
“妈，我在教学楼门口，何岚汐忘带卷子了……”王菀对着电话说，声音里带了点自然的笑意，“嗯，我跟她回教室拿一下……很快就好……”
挂了电话，两人相视一笑，脚步轻快地往操场跑。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两条调皮的尾巴。
“你看，这暗号多管用。”何岚汐跳上操场的看台阶梯，“比我妈给我设的WiFi密码好记多了——她那密码，又是生日又是电话，我每次连都得问三遍。”
王菀跟着坐上去，从书包里掏出颗草莓糖，剥开递给她：“谢礼。”
何岚汐接过糖塞进嘴里，甜味在舌尖散开时，突然想起什么：“哎，你说我们这算不算‘地下党接头’？我是联络员，你是情报员。”
“那你这联络员也太吵了。”王菀笑着说，却悄悄往她身边挪了挪，肩膀挨着肩膀，能感觉到对方校服上的温度。
远处的教学楼亮起了灯，像串散落的星星。王菀看着操场上奔跑的低年级学生，突然说：“其实……我妈以前不这样的。”
何岚汐没说话，只是往她那边靠了靠。
“以前她会给我买草莓味的冰棍，会陪我在院子里画粉笔字。”王菀的声音很轻，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后来……后来就不了。”
“那我们就自己给自己买。”何岚汐拍了拍她的手背，“等周末我请你吃草莓圣代，买最大杯的，吃到腻为止。”
王菀点点头，突然在何岚汐手心敲了两下——笃，笃。
“嗯？怎么了？”何岚汐愣住。
王菀却摇了摇头，嘴角弯得像新月：“没什么，就是想试试。”
其实她想说的是：谢谢你。谢谢你像道突然亮起的光，照进她小心翼翼的世界，用两句简单的暗号，为她撑起一片能安心呼吸的角落。
晚风拂过操场，带着青草的味道。何岚汐突然拍了三下手——啪，啪，啪。
“这又是什么意思？”王菀抬头看她。
“新暗号。”何岚汐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意思是‘我在呢’。”
王菀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突然觉得心里某个紧绷的地方，悄悄松开了。她也学着拍了三下手，声音清脆得像撒了把星星。
原来有些话不用说出口，三下手势，两下轻敲，就足够让对方知道：别怕，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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