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卷着桂花香钻进走廊时，何岚汐正趴在课桌上跟数学卷子较劲。她咬着笔头数红叉，突然发现斜前方的王菀没在做题——座位空着，窗户边的身影却很熟悉。
王菀站在三楼走廊的窗边，校服裙摆被风掀起小小的弧度。她微微踮着脚，目光越过楼下的香樟树，直直钉在校门口的方向，像尊专注的石像。阳光落在她侧脸上，把睫毛的影子投在颧骨上，像停着排小蝴蝶。
这是第三周了。每个周三下午最后一节课的课间，王菀总会准时出现在这个窗口，雷打不动地站够十分钟。
何岚汐笔尖的红墨水在草稿纸上洇开个小团，像颗没画好的草莓。她悄悄起身，踮着脚溜到王菀身后，突然伸手在她肩膀上拍了下：“嘿！看什么呢？”
王菀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回过头，眼里的专注碎成星星点点的慌乱。她攥着窗框的手指紧了紧，指节泛白：“没、没看什么。”
“没看什么？”何岚汐挑眉，顺着她刚才的视线往下瞅。校门口有穿蓝校服的初中生打闹，有提着菜篮路过的老奶奶，还有骑着电动车的快递员，实在没什么新鲜事。“我看你眼睛都快黏在校门口了，是不是在等哪个帅哥？”
她故意把“帅哥”两个字拖得长长的，还冲王菀挤了挤眼睛。上周她在杂志上看到说，女生总盯着一个地方发呆，不是在想心事，就是在等心上人。
王菀的脸“唰”地红了，比走廊栏杆刷的红漆还亮。“不是的！”她的声音有点急，像怕被误会似的，“我就是……就是看看风景。”
“哦——看风景啊。”何岚汐拖长了调子，余光瞥见王菀悄悄松了口气，手指却开始无意识地绞着校服衣角，那是她紧张时的小动作。
上课铃响前，两人并肩往教室走。何岚汐看着王菀垂着的眼皮，突然想起她被母亲扔掉的画册里，那些模糊的男性背影。她脚步顿了顿，没再追问。
***下一个周三来得很快。最后一节是自习课，离下课还有十分钟，王菀的座位就又空了。何岚汐盯着她椅背上搭着的校服外套，突然抓起自己的书包站起来。
“老师，我去下洗手间！”她举着手喊，没等老师点头就溜出教室。
走廊窗边，王菀果然又站在那里。今天风大，吹得她额前的碎发乱飘，她却像没察觉似的，依旧望着校门口的方向，眼神里藏着点说不清的期待，像揣着颗等待发芽的种子。
何岚汐突然想起小卖部冰柜里的草莓冰棒，上周吃的时候，王菀盯着包装纸看了好久。她几步冲过去，拽住王菀的手腕就往楼梯口跑：“走，请你吃冰棍！再不去小卖部就关门了！”
王菀被她拽得一个踉跄，手里的笔“啪嗒”掉在地上。“哎我的笔……”她回头想去捡，却被何岚汐死死拉住。
“笔哪有冰棍重要！”何岚汐的力气大得惊人，拽着她往楼梯跑时，故意拐了个弯，避开能看到校门口的走廊，“我妈说吃凉的能降温，你看你，站在窗边都快被晒化了。”
王菀的手腕被她攥得有点疼，却没挣开。两人噔噔噔跑下楼梯，穿过操场时，何岚汐突然放慢脚步，指着跑道上的癞蛤蟆说：“快看！它肚子鼓得像我爸喝啤酒的肚子！”
王菀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只癞蛤蟆正慢吞吞地爬，确实圆滚滚的有点滑稽。她忍不住笑了，眼角的紧绷悄悄松了些。
小卖部里冷气很足，何岚汐豪气地拍着冰柜：“随便挑！今天我请客——用我妈给的‘买辅导书’专款。”
王菀在冰柜前站了半天，最终拿了支最便宜的绿豆冰棒。“这个就行。”她把冰棒往背后藏了藏，像怕被谁看见似的。
“怎么这么省？”何岚汐硬是塞给她一支草莓味的，“跟我还客气？再客气我就把你画的小太阳擦掉了。”
王菀被她逗笑了，接过草莓冰棒时，指尖触到冰凉的包装纸，突然打了个哆嗦。
两人坐在小卖部外的台阶上吃冰棒。何岚汐咬得咔嚓响，草莓味的汁水顺着嘴角往下流，像只偷吃的小花猫。王菀吃得很慢，小口小口地舔着，绿豆冰棒的凉气混着风钻进领口，她却没像往常那样缩脖子。
“其实我以前也总盼着周三。”何岚汐突然说，冰棒棍在手里转着圈，“我爸每周三回来，会给我带烤红薯，热乎乎的能暖手。”
王菀的动作顿了顿，没说话。
“后来他换了工作，周三不回来了，我就不盼了。”何岚汐把冰棒棍扔进垃圾桶，拍了拍手，“其实也没什么，烤红薯哪有冰棍好吃。”
她抬头时，发现王菀的冰棒快化了，汁水顺着手指往下滴。“快吃啊，化了就不好吃了。”何岚汐掏出纸巾给她，指尖碰到她的手，冰凉冰凉的。
王菀这才回过神，赶紧几口吃掉剩下的冰棒，却没注意到嘴角沾了点绿豆沙。何岚汐看着她的样子，突然想起家里那只偷喝牛奶的猫，忍不住笑出了声。
“怎么了？”王菀抬手去擦嘴角，反而把绿豆沙抹得更开了。
“没什么。”何岚汐憋着笑，帮她擦掉脸上的污渍，“就是觉得，你吃冰棒的样子像只偷糖吃的兔子。”
王菀的脸又红了，低头时，何岚汐发现她绞着衣角的手指慢慢松开了，像卸下了什么重担。
回教室的路上，两人特意绕了远路，从体育馆后面走。路过宣传栏时，何岚汐突然指着一张海报说：“哎，下周有篮球赛，李昊说他要参加，你说他会不会把球投进自己筐里？”
“有可能。”王菀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脚步轻快了些。
走进教学楼时，上课铃刚好响。王菀回到座位，刚坐下就发现抽屉里多了样东西——是支新的笔，笔帽上贴着只小小的草莓贴纸，和何岚汐书包上的一样。
她抬头看向何岚汐，对方正冲她挤眼睛，嘴角还沾着点草莓味的粉色。王菀的心跳突然快了两拍，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笔记，却在草稿纸的角落画了只咧着嘴笑的小兔子，旁边还有支融化的冰棒。
放学时，何岚汐被李昊堵住问数学题，等她摆脱纠缠跑出教学楼，发现王菀还在等她。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王菀手里攥着那支草莓贴纸的笔，轻声说：“明天……还去买冰棍吗？”
何岚汐愣了愣，突然笑了：“去！不过明天换我吃绿豆的，你吃草莓的。”
她不知道王菀在等谁，也不知道那个周三的校门口藏着什么秘密。但她知道，有些等待是沉重的，像揣着块化不开的冰。而她能做的，就是拉着她的手，带她去吃支甜甜的冰棒，绕开那个让人紧张的窗口，让她知道，就算等不到想等的人，身边也有个人能陪她慢慢走。
晚风里，王菀悄悄把那支笔放进书包最深处，贴着那半包没吃完的草莓糖。笔帽上的草莓贴纸蹭着糖纸，像颗小小的太阳，暖融融的。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