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机里的晴天

体育课前的课间，天空突然泼下瓢泼大雨。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无数只小手在急促地敲门。走廊里传来体育委员的大喊：“体育课改自习啦！带伞的同学也别出去疯！”

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男生们掏出藏在书包里的卡牌，围成一圈趴在桌上厮杀；女生们则聚在一起分享零食，叽叽喳喳的笑声混着雨声，像锅沸腾的甜汤。

何岚汐却从书包里摸出个旧旧的MP3，还有副缠着线的白色耳机。这是她爸淘汰下来的，里面存满了八十年代的老歌，她妈总说“土得掉渣”，她却觉得比现在的流行歌有意思多了。

“听吗？”她举着耳机冲王菀晃了晃，像在炫耀什么宝贝，“我爸说这歌能让人‘精神焕发’，比他泡的枸杞茶管用。”

王菀正低头画着什么，闻言抬起头。她的刘海被窗外飘进来的雨丝打湿，贴在额头上，像片柔软的深色羽毛。“什么歌？”她小声问，手指无意识地转着铅笔。

“你听了就知道。”何岚汐不由分说，把一只耳机塞进她耳朵里，自己则戴上另一只，按下了播放键。

欢快的吉他前奏突然在耳边炸开，紧接着是道清亮的男声，唱着“青春啊青春，美丽的时光”，节奏轻快得像踩着雨点儿跳舞。王菀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把耳机摘下来，却被何岚汐按住了手。

“别急着摘啊，”何岚汐的声音透过耳机传过来，带着点电流的沙沙声，“这是我爸的‘战歌’，他说当年追我妈时，就在路灯下给她唱这个。”

王菀愣住了。她从没听过这样的歌，没有钢琴的优雅，没有提琴的缠绵，却像股扑面而来的阳光，把雨天的沉闷都冲散了。她悄悄松开手，任由那轻快的调子钻进耳朵，不知不觉间，脚尖竟跟着节奏轻轻晃了起来，像踩在看不见的琴键上。

何岚汐偷偷看着她。王菀的侧脸被窗外的雨雾衬得有些模糊，长长的睫毛随着音乐轻轻颤动，被头发遮住的耳垂泛着点粉。她晃脚的幅度很小，像怕被人发现似的，却带着种说不出的鲜活，比平时安静的样子多了点亮光。

“我妈总说‘女生要文静’。”何岚汐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刚好能透过耳机传进王菀耳朵里，“说坐要有坐相，站要有站相，笑不能露齿，走路不能蹦。但我觉得……”她顿了顿，目光落在王菀轻轻晃动的脚尖上，“你晃脚的样子比谁都好看。”

耳机里的歌声突然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王菀猛地抬起头，眼里的惊讶像投入湖面的石子，荡开一圈圈涟漪。她的动作太急，耳朵里的耳机线“啪嗒”一声滑了下来，落在摊开的笔记本上，压着她刚画的小太阳。

教室里依旧嘈杂。男生们的卡牌游戏进入白热化，女生们的笑声像串断了线的珠子，雨声噼里啪啦地敲着窗户，可在两人对视的瞬间，那些声音好像都突然远了。

王菀的脸“唰”地红了，比她画的太阳还亮。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像被雨雾堵住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何岚汐的眼睛。那双眼睛亮晶晶的，里面映着自己的影子，还藏着点没说出口的笑意，像藏着颗小太阳。

“那个……”何岚汐先败下阵来，挠了挠头，假装去理缠在一起的耳机线，“我不是说你平时不好看，就是……就是觉得这样更……更像你。”

她越说越乱，最后干脆闭了嘴，耳根红得能滴出血来。王菀看着她窘迫的样子，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把耳机捡起来，重新塞回耳朵里。

“这首歌，”她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再放一遍吧。”

何岚汐愣了愣，赶紧按下重播键。欢快的吉他声再次响起，这次两人都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王菀的脚尖又开始轻轻晃动，这次她没再掩饰，像在和音乐跳一支只有彼此知道的舞。

雨渐渐小了些，阳光透过云层的缝隙照进来，在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斑。何岚汐看着那些移动的光斑，突然觉得它们像在跟着音乐跳舞，而王菀晃脚的节奏，刚好踩在光斑跳动的点子上。

“这歌叫什么名字？”王菀突然问。

“《青春啊青春》。”何岚汐答，“我爸说这是他们那代人的青春。”

“我们的青春呢？”王菀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何岚汐想了想，指着窗外的雨后天晴：“大概就像现在这样吧，有雨，有太阳，还有……”她指了指两人共用的耳机线，“共享的歌。”

王菀没说话，只是把耳机往耳朵里塞了塞，好像想把这歌声听得更清楚些。她低头时，看见笔记本上的小太阳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小的音符，被阳光照得亮晶晶的。

下课铃响时，音乐刚好结束。何岚汐摘下耳机，正想把MP3收起来，却被王菀按住了手。“能……能借我听听吗？”她的声音有点小，“就今晚，我明天还你。”

“当然能！”何岚汐把MP3和耳机一起塞给她，像交出什么珍贵的宝藏，“里面还有《童年》《同桌的你》，都是我爸精挑细选的‘青春金曲’，保证比你妈让你听的钢琴曲有意思。”

王菀捏着那个旧旧的MP3，指尖触到冰凉的外壳，突然觉得心里暖暖的。她把MP3小心翼翼地放进书包，像藏起一个秘密，抬头时对上何岚汐的目光，两人都忍不住笑了。

放学时，雨已经停了。天边挂着道淡淡的彩虹，像座架在教学楼和操场之间的桥。何岚汐看着彩虹，突然吹起了《青春啊青春》的调子，虽然有点跑调，却足够欢快。

王菀跟在她身边，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音乐的节拍。她摸了摸书包里的MP3，突然觉得，也许青春真的不用那么多规矩，不用总是安安静静。偶尔跟着音乐晃脚，偶尔和人共享一副耳机，偶尔被一句突如其来的话弄得脸红心跳，这样的日子，好像也很不错。

走到校门口时，王菀突然停下脚步，轻声说：“谢谢你的歌。”她顿了顿，补充道，“你说得对，比钢琴曲好听。”

何岚汐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被彩虹染过似的。“那下次我带我爸的磁带机来，”她兴奋地说，“他还有盘《摇滚青年》的磁带，说听了能让人热血沸腾！”

王菀笑着点头，看着何岚汐蹦蹦跳跳跑远的背影，突然也想吹声口哨，像她那样自在地表达快乐。她摸出那个旧MP3，按下了播放键，轻快的歌声从耳机里流出来，混着晚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像在说：青春啊，本就该这样，热热闹闹，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