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的星光与短信

晚自习的铃声刚落，王菀的手机就在校服口袋里震动起来。不是母亲熟悉的号码，屏幕上跳动着一串陌生的数字，像串没解开的密码，在昏暗的教室里泛着冷光。

她指尖发颤，捏着手机的手心沁出冷汗。最近母亲总在阳台偷偷打电话，语气里带着她听不懂的烦躁，她隐约猜到可能和父亲有关——那个在她十岁时突然离开的男人，像颗被风吹走的蒲公英，只留下几张模糊的照片，和母亲偶尔提起时冰冷的眼神。

“谁啊？”何岚汐收拾书包的动作顿了顿，瞥见王菀发白的脸色，“你妈查岗？我都想好说辞了——就说你帮我补数学，我们刚解出最后一道大题。”

王菀没说话，只是慢慢按下了接听键。电话那头没有声音，只有电流的沙沙声，像远处的风声，刮得她心头发紧。她刚想开口，对方却突然挂断了，紧接着，一条短信跳了出来。

短短三个字，像三块冰锥砸在屏幕上：“对不起。”

王菀的手机“啪嗒”掉在地上，屏幕亮起又暗下，那三个字却像刻在了她的眼睛里，怎么也挥不去。她蹲在地上，手指死死攥着校服衣角，指节泛白，肩膀控制不住地发抖，像被狂风困住的小树苗。

“怎么了？”何岚汐慌忙蹲下来，捡起地上的手机。屏幕还亮着，那条陌生短信赫然映入眼帘。她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想起王菀偶尔提起的父亲——那个只存在于旧照片里，连生日祝福都没寄过的人。

没等王菀反应，何岚汐已经飞快地按亮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敲击：“你欠她的不是一句‘对不起’，是十年的家长会，是她画满星星的画册，是她每次想分享却找不到人的夜晚。”她打得又快又急，指尖都在发烫，发送成功后，直接按了关机键，把手机塞进自己的书包。

“岚汐……”王菀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冰冷的地砖上，“他为什么现在才来……才来说对不起……”

“别理他。”何岚汐蹲下来，轻轻抱住王菀发抖的肩膀，声音比平时温柔了百倍，“这种人，早不来晚不来，现在跳出来说对不起，不是添乱吗？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她半扶半拽地拉着王菀，避开教学楼里零星的同学，沿着楼梯一路往上，最后推开了天台的铁门。晚风带着凉意扑面而来，吹得两人的头发乱飞，远处的城市灯火像撒了一地的碎钻，在夜色里闪着温柔的光。

天台上没有灯，只有月光和星光落在水泥地上，像铺了层薄薄的银霜。何岚汐拉着王菀坐在天台边缘的台阶上，从书包里掏出罐热牛奶——是她妈早上塞给她的，说“晚自习喝了暖和”，她一直没舍得喝。

“喝点吧，暖暖身子。”她把牛奶递过去，看着王菀接过牛奶的手还在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她想起王菀画的那些星空，想起她被母亲撕掉的画册，突然明白，那些藏在画里的孤独，都是因为少了个能分享的人。

王菀捧着热牛奶，指尖触到温热的罐体，眼泪却掉得更凶了。她想起小时候，父亲会把她架在肩膀上，去公园看星星，会在她画画时，悄悄在旁边画个歪歪扭扭的太阳，说“这样星星就不孤单了”。可后来，他突然就走了，留下她和母亲，留下满屋子的沉默，和那些再也没机会分享的画。

“我其实……”王菀的声音哽咽着，“我其实每年生日都在等他的消息，哪怕只是条短信，可他从来没有……”

“他就是个混蛋。”何岚汐打断她，语气里带着点愤怒，“明明知道你在等，却躲了这么多年，现在一句‘对不起’就想打发你？没门！以后有我呢，我陪你看星星，陪你画画，陪你过生日，比他靠谱一百倍。”

她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颗草莓糖，剥开糖纸塞进王菀嘴里。“甜吗？”她看着王菀的眼泪慢慢止住，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弯，“我妈说‘吃甜的能让人忘记难过’，虽然我觉得有点夸张，但总比哭强。”

王菀含着糖，草莓的甜味在舌尖散开，混着牛奶的暖意，慢慢抚平了心里的刺痛。她靠在何岚汐肩膀上，看着远处的灯火，突然觉得，那些空缺的时光，好像也不是不能被填满——比如此刻身边人的体温，比如手里温热的牛奶，比如那颗甜到心里的草莓糖。

两人沉默地坐了很久。何岚汐怕王菀冷，把自己的校服外套脱下来，裹在她身上。外套上还带着她的体温，混着淡淡的洗衣粉香味，像个温暖的小壳，把王菀裹在里面。

“你看那颗星星。”何岚汐突然指着夜空，“是不是比上次我们看的更亮？我爸说，星星亮的时候，就是有人在想你。说不定是……是我奶奶在想我，她最疼我了，每次我考砸了，她都偷偷给我塞糖。”

王菀顺着她的手指看去，那颗星星确实很亮，像颗被擦亮的玻璃弹珠。她想起父亲以前也说过类似的话，心里突然没那么难受了——就算他不在身边，就算他欠了她很多，至少现在，她有了新的“星光”。

“我以前画过很多关于他的画。”王菀轻声说，声音里带着点释然，“画他陪我看星星，画他给我画太阳，后来都被我藏起来了，怕我妈看见生气。”

“以后我们一起画。”何岚汐拍了拍她的手，“画我们去南方看海，画我们在操场放风筝，画我们……画我们考上同一所大学，在宿舍里一起看星星。”

王菀笑了，眼泪却又掉了下来，这次是暖的。她看着身边叽叽喳喳的何岚汐，看着对方眼里的星光，突然觉得，那句迟到的“对不起”，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此刻陪在她身边的人，是那些不会缺席的陪伴，是那些藏在草莓糖和星光里的温柔。

天快亮的时候，远处的天际泛起了鱼肚白。何岚汐打了个哈欠，靠在王菀肩膀上睡着了，嘴里还嘟囔着：“下次……下次我带你去吃草莓圣代……最大杯的……”

王菀轻轻把外套往上拉了拉，盖住何岚汐的脑袋。晨光落在两人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像两只依偎在一起的小鸟。她摸了摸口袋里剩下的草莓糖，突然觉得，就算过去有再多遗憾，未来也一定会像此刻的晨光一样，温暖又明亮。

等何岚汐醒过来时，发现王菀正对着晨光微笑，眼睛里没有了昨晚的难过，像被晨光洗过一样干净。“醒了？”王菀递过剩下的半罐牛奶，“我们该下去了，不然要迟到了。”

“哦！对了，还要早读！”何岚汐猛地坐起来，慌忙收拾东西，却不小心把草莓糖掉在地上。王菀弯腰捡起来，剥开糖纸塞进她嘴里，笑着说：“甜吗？我妈说‘早上吃甜的，一天都有精神’。”

何岚汐含着糖，看着王菀的笑脸，突然觉得，这个通宵的天台之夜，比任何一次看星星都难忘。她拉起王菀的手，往楼梯间跑，晨光洒在她们身后，像条温暖的路，通向充满希望的未来。

跑下楼梯时，王菀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天台的方向。她知道，那些难过的、遗憾的，都会像昨晚的夜色一样慢慢褪去，而身边的人，会像晨光一样，永远照亮她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