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敲打图书馆玻璃窗的声音像一首催眠曲。
我蜷缩在靠窗的角落，膝盖上摊着《挪威的森林》，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潮湿的空气里飘着旧书的油墨香，还有雨水浸透校园草木的清新。这是我最喜欢的位置——第三排书架旁的单人座，被两盆茂盛的绿萝半掩着，既能看到整个阅览室，又不会太引人注目。
铅笔在素描本上漫无目的地游走，勾勒出窗外被雨水模糊的梧桐轮廓。高二开学第三周，我已经熟悉了这个时间图书馆的节奏——下午四点半，人最少的时候。
推门声打破了宁静。
他带着一身雨水的气息闯进来，黑色书包甩在肩上，发梢还滴着水。我下意识抬头，看见他甩了甩头发，水珠在灯光下划出细碎的弧线。是个高年级男生，校服领带松松垮垮地挂着，衬衫最上面的扣子没系，露出一小截锁骨。
我立刻低下头，假装对书上的文字无比专注。铅笔尖在纸上戳出一个小黑点。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我面前。
"同学，这里有人吗？"
声音比想象中低沉，像大提琴的G弦。我猛地抬头，正对上他微微俯身的姿势。他的睫毛上还沾着细小的水珠，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那一刻我突然理解了什么是"阳光般的笑容"——他眼角微微下垂，右脸颊有个若隐若现的酒窝。
"没、没有人。"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书页。
"谢谢。"他拉开我对面的椅子，从书包里抽出一本《百年孤独》。蓝白相间的封皮有些旧了，书脊贴着图书馆的标签。
雨声忽然变大。我强迫自己把视线移回书本，却控制不住每隔几秒就偷瞄他一眼。他看书时很专注，偶尔会无意识地用拇指摩挲书页边缘。阳光穿透雨云，突然从西侧的窗户斜射进来，落在他半边脸上。
那道光线像舞台追光，把他睫毛的阴影投在脸颊上，鼻梁到唇角的线条镀上一层金边。我鬼使神差地翻开素描本新的一页，铅笔快速划过纸面。
"画什么呢？"
我手一抖，铅笔在纸上划出长长的弧线。抬头时发现他已经合上书，正托着腮看我。那道阳光现在落在他手背上，能看见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
"没、没什么。"我慌乱地合上素描本，"随便...画画。"
他笑了笑，没有追问。酒窝更深了。"我叫程阳，高三七班。"他伸出手，腕骨凸起的弧度很好看。
"许晓雨...高二三班。"我的手心全是汗，只敢轻轻碰了碰他的指尖。
"许晓雨。"他念我名字的方式让我的耳根发烫，"名字很适合你。"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种突如其来的赞美，只能盯着他放在桌上的《百年孤独》。书角有些卷边，显然被翻阅过很多次。
他看了看手表，突然开始收拾书本。"我得走了，篮球队训练。"站起身时，他的影子完全笼罩了我，"这本书你看过吗？"
我摇头，喉咙发紧。
"推荐你看看。"他把书塞回书包，肩带滑下来时蹭到了我的铅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我们同时弯腰去捡。他的洗发水味道扑面而来，像是雨后的雪松。我的指尖碰到他的手背，触电般缩了回来。
"下次可以交流读后感。"他捡起铅笔放在桌上，转身时又回头笑了笑，"周二周四我一般都在这里。"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我才长舒一口气。素描本上，未完成的侧脸线条还停留在鼻梁的位置。我小心地抚平被弄皱的纸页，发现右下角不知何时蹭上了一道蓝色墨水——是他书包上的挂饰留下的。
雨停了。阳光彻底冲破云层，把整个阅览室染成蜂蜜色。我翻开《挪威的森林》，发现刚才读的那页还停留在开头第三段——从他进门的那一刻起，我就再没看进去一个字。
图书管理员开始整理书架，发出规律的咔嗒声。我悄悄把素描本翻到新的一页，写下今天的日期，然后画了一个小小的太阳。
回家路上，梧桐叶上的积水不时滴落在肩头。我绕道去了校门口的二手书店，在外国文学区找到了那本《百年孤独》。蓝白封皮，书脊有些褪色，和他那本很像。
"要这本吗？"老板推了推老花镜。
我点头，掏出攒了半个月的零花钱。书很重，抱在怀里能闻到岁月的味道。路灯次第亮起时，我在日记本上补全了那句话：
"今天在图书馆遇见一个叫程阳的学长。他笑起来的时候，好像全世界的雨都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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