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杀的篮球和穿过人群的目光

六月的阳光把篮球场烤得发烫，年级篮球赛决赛的哨声刚响，73班的拉拉队就炸出震耳的欢呼——他们的主力是校队前锋，而72班作为文科班，能闯进决赛已经是奇迹。

许池听挤在观众席前排，手心捏得发潮。杨鑫霖穿着7号球衣站在场上，白色的队服被汗水浸出深色的痕，平时总是握着钢笔的手，此刻紧攥着篮球，指节泛白。他是72班的核心，也是唯一能和73班抗衡的点，可刚才的防守回合里，他被对方撞了下膝盖，走路时明显有点瘸。

“杨鑫霖没事吧？”石枳意攥着周意的胳膊，声音发紧。她手里还拿着瓶冰镇矿泉水，是特意给杨鑫霖准备的，瓶身的水珠打湿了她的指尖。

周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没事，他韧性强。”目光却始终盯着场上，杨鑫霖每次屈膝，他的眉头就皱紧一分。

江瑞坐在旁边，嘴里叼着瓶冰红茶，眼睛瞪得像铜铃：“妈的73班犯规！裁判瞎了？”他刚下场休息，球衣脱下来搭在肩上，露出的胳膊上还带着擦伤——为了抢一个篮板，他撞在篮架上。

“别骂了，”云雨拽了拽他的衣角，递过去张纸巾，“看比赛。”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跟着江瑞的身影转，刚才他飞身救球时，她的心差点跳出嗓子眼。

比分咬得很紧，最后三分钟，72班还落后两分。杨鑫霖持球突破，对方两个人夹击过来，他猛地变向，膝盖的旧伤让他动作迟了半秒，篮球被拍掉，滚出边线。

观众席发出惋惜的叹气，73班的人已经开始庆祝。杨鑫霖弯腰捡球，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脸上，他抬头看向观众席，目光扫过一片攒动的人头，像在找什么。

许池听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她看见他的膝盖在微微发颤，却还是站直了身体，对着队友做了个“稳住”的手势，声音不大，却透过嘈杂的人声传了过来。

最后十秒，72班发边线球。江瑞把球扔给杨鑫霖，对方立刻贴上来防守。时间一秒一秒流逝，杨鑫霖运球、转身，膝盖的疼痛让他动作变形，却在对方扑过来的瞬间，猛地起跳——不是上篮，是三分！

篮球在空中划出道干净的弧线，带着所有人的呼吸，穿过炙热的空气，“唰”地一声空心入网。

哨声同时响起。

全场静了半秒，随即爆发出海啸般的欢呼。72班的人疯了似的冲进赛场，江瑞抱着杨鑫霖跳起来，差点把他的球衣扯下来；替补队员把矿泉水浇在他头上，冰凉的水混着汗水往下淌。

许池听站在原地，忘了欢呼，忘了呼吸。她刚才看得清楚，杨鑫霖起跳时，膝盖明显晃了一下，可他的眼神却亮得惊人，像握着整个夏天的光。

不知是谁推了她一把，她踉跄着往前跑了两步，正好撞进一片喧闹的人潮。

杨鑫霖被队友围着，好不容易挣脱出来，往观众席这边走。他的球衣湿透了，贴在身上，勾勒出清瘦却结实的轮廓，脸上还沾着草屑，平时总是抿着的嘴角，此刻却微微上扬着，带着点被汗水模糊的笑意。

他的目光穿过蹦跳的队友，穿过挥舞的加油棒，穿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落在许池听身上。

没有停顿，没有犹豫，就像在历史笔记里找到精确的时间点，笃定得让人心脏发颤。

四目相对的瞬间，许池听看见他的嘴角又弯了弯，比刚才更明显些，像冰雪初融时，河面上裂开的第一道缝。那笑意里没有赛场的张扬，只有种安静的、只属于她的温柔，混着汗水的咸，和阳光的暖，直直地撞进她心里。

周围的欢呼、尖叫、打闹，突然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许池听的耳朵里嗡嗡作响，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像擂鼓一样，敲得她指尖发麻，脸颊发烫。

他怎么会……

他居然……

无数个念头在脑子里炸开，却又在看到他眼里的光时，全部化作一片空白。她就那么站着，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汗水顺着他的下颌线往下滴，落在锁骨上，像颗会发烫的星。

“发什么呆？”江瑞拍了下她的肩膀，手里还攥着被汗水浸湿的毛巾，“杨鑫霖绝杀！不激动吗？”

许池听猛地回神，却发现杨鑫霖已经走到了面前。他没说话，只是从江瑞手里抢过毛巾，往她额头上按了按，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激灵。

“热傻了？”他的声音带着点喘，混着汗水的湿气，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

许池听张了张嘴，想说“恭喜”，想说“你的膝盖没事吧”，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她的目光落在他还微微上扬的嘴角上，那道笑意像生了根，在她心里发了芽，痒痒的，暖暖的。

石枳意和周意走过来，石枳意把那瓶冰镇矿泉水递给杨鑫霖：“快擦擦，别中暑了。”周意站在旁边，看着许池听泛红的脸颊，忽然笑了笑，拉着石枳意往人群外走：“我们去买汽水，让他们单独待会儿。”

江瑞也反应过来，拽着还在尖叫的云雨跑了：“走了走了，给冰山留机会！”

篮球场的喧嚣渐渐退去，只剩下他们两个站在原地。阳光把两人的影子烤得发烫，杨鑫霖手里的矿泉水瓶在滴水，落在地上，洇出小小的圆。

“刚才……”许池听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却细得像蚊子哼，“你笑了。”

他拧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口，喉结滚动的弧度在阳光下格外清晰。“嗯。”他没否认，低头看着她，眼里的光比阳光还亮，“看到你在。”

许池听的心跳突然失控，像刚才那颗绝杀的篮球，毫无预兆地，撞进了他心里的篮筐。

原来有些高光时刻，不是为了全场欢呼，只是为了让某个人看见；原来有些目光，穿过人山人海，只为在你眼里，落下整个盛夏的光。

而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和他之间，那些藏在历史笔记里的默契，那些没说出口的惦记，都随着那个进球，那个微笑，那个穿过人群的目光，彻底浮出了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