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枳意第一次直面死亡,是在一个暴雨天。
急诊室推来位心梗病人,呼吸微弱,血压持续下降。医生护士围着抢救床忙成一团,除颤仪的声音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石枳意在旁边递器械,手指抖得几乎握不住止血钳。
“肾上腺素1mg!”
“除颤准备!”
“血压还是上不来!”
抢救持续了四十分钟,最终,医生摘下口罩,说了句“对不起,我们尽力了”。家属的哭声像把钝刀,割得石枳意耳朵生疼。
她躲在楼梯间,终于忍不住蹲下来哭了。白大褂上还沾着病人的血,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子,让她一阵反胃。原来护理工作不只是温柔的守护,还有这么多无力回天的绝望。
手机震了震,是周意的视频请求。她没接,只回了句“我没事”。
半小时后,有人轻轻拍她的背。石枳意抬头,看见周意站在面前,浑身湿透,眼镜上还挂着水珠。
“你怎么来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你不接视频,我不放心。”他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带着外面的寒气,却让人莫名安心,“我跟导师请假了,陪你待两天。”
两人坐在医院的天台上,雨还在下,把城市的灯光泡得发涨。周意没提抢救的事,只是从包里掏出个小盒子,里面是用3D打印做的星座模型。
“你看,”他指着模型上的猎户座,“这几颗星的光度变化,是有周期性的。就像人,总有亮的时候,也有暗的时候。”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雨丝,“你已经做了能做的事,这就够了。”
石枳意看着模型上的星星,忽然想起高中时,他在天台用等高线安慰她的样子。那时她怕的是考砸,现在她怕的是失去,而他总能用最理性的方式,给她最温暖的安慰。
“我是不是很没用?”她小声问,“连个人都救不了。”
“不是,”周意握住她的手,雨水打湿的指尖有点凉,“你记得吗?张奶奶昨天还说,你给她讲的星座故事,是她住院以来最开心的事。”他从手机里翻出张照片,是石枳意帮张奶奶剪指甲的样子,“这些也是你的价值,不输给抢救成功的瞬间。”
雨停了,月亮从云里钻出来。石枳意靠在周意肩上,看着远处的万家灯火,忽然觉得那些抢救失败的无力感,好像没那么重了。
“周意,”她轻声说,“等我转正了,我们去拍张合照吧?穿我的白大褂和你的实验服。”
“好啊,”他笑着点头,“再把我的星座模型带上,当道具。”
第二天,石枳意回到病房,张奶奶拉着她的手说:“囡囡,你昨天没来,我都没睡好。”她从枕头下摸出颗糖,塞给石枳意,“给你,甜的。”
石枳意剥开糖纸,甜味在舌尖漫开时,忽然明白了周意的话——护理工作的意义,不只在抢救室的生死时速,也在病房里的一粥一饭、一言一行。那些温柔的陪伴,和成功的抢救一样,都是光。
她给周意发消息:“今天张奶奶给我糖了,橘子味的,像你给我剥的那种。”
屏幕那头回复:“等我回去,给你剥一整袋。”
抢救室的灯光和天台的星光,在石枳意心里慢慢和解。原来成长不是变得刀枪不入,是知道有失去的遗憾,也有陪伴的温暖,而总有人站在你身后,告诉你,这两样加起来,才是完整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