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那个平安符站在走廊时,消毒水的味道都盖不住手心里的汗。刚下夜班,白大褂领口还沾着点夜班的疲惫,可一接到杨鑫霖的电话,腿像有自己的主意,径直就往妇产科跑。
许池听被推进去前,我隔着推车的栏杆握了握她的手。她手心凉,指尖却带着股韧劲儿,冲我笑:“枳意,你可是专家,给我打打气。”
我把平安符塞进她手心,是前几天特意去庙里求的,黄绸子磨得边角发亮。“别废话,”我故意板着脸,声音却有点抖,“你这点疼,比起当年选殡葬专业时跟家里拍桌子的劲儿,算什么?”
她被我逗笑了,眼角的泪痣弯成个小月牙。我看着护士把她推进门,那扇门“咔嗒”一声合上,心里忽然空了块地方。
其实我比谁都清楚里面有多难。白大褂穿了这些年,见过太多产房里的焦灼,可轮到自己人,那些冷静的医学知识全跑光了,只剩下最原始的慌。江瑞攥着出警本在旁边转圈,嘴里念叨“池听太瘦”,被云雨怼了句“闭嘴”,我却在心里跟着点头——她高中时就瘦,总躲在画室啃面包,说要保持“穿白大褂的轻盈感”,我那时候总抢她的面包,往她手里塞牛奶,现在倒真庆幸,她这些年把自己养得还算结实。
杨鑫霖站在门口,像尊沉默的石像。我走过去,想说“产程进展正常”,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我刚给护士长发了消息,有情况会第一时间说”。他没回头,只点了点头,我看见他西装袖口的扣子松了颗,大概是被自己攥的。
周意推了推眼镜,凑过来说“查了资料,初产妇平均时间是8-12小时”,语气尽量平稳。可我看见他手机屏幕上,搜索记录从“分娩风险”划到“产后护理”,再到“新生儿喂养”,像张没尽头的清单。我们这些人里,周意总爱用数据说话,可骨子里的担心,和江瑞的咋咋呼呼没什么两样。
等待的时候,脑子里总闪回高中教室的画面。许池听趴在桌子上画速写,笔锋凌厉,石桌上的阳光落在她发梢。那时候她就说想学跟“生命终点”有关的专业,全班都觉得她疯了,只有我们几个知道,她画的墓碑速写里,总藏着温柔的线条。
“她从来没怕过难。”我听见自己对杨鑫霖说,声音比预想中稳。他肩膀动了动,我忽然想起高考后填志愿,许池听爸妈来学校闹,是杨鑫霖把她护在身后,一字一句说“她选的路,我陪她走”。那时候的少年,眼里的坚定,和此刻产房门口的焦灼,原来都是同一种东西。
护士推开门说“母子平安”时,我感觉自己的呼吸卡了半秒。江瑞差点跳起来,被云雨按住,脸憋得通红;周意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吓人;杨鑫霖猛地转身,腿像灌了铅,还是周意扶了他一把。
我跟着进去看许池听时,她刚醒,脸色还有点白,看见我就笑:“我说吧,我没事。”
我走过去给她掖被角,指尖碰到她汗湿的额发,忽然就红了眼眶。“别逞能,”我低声说,“麻药过了该疼了,疼就喊出来,别学你平时硬撑。”
她笑着点头,目光转向婴儿床。那个皱巴巴的小家伙闭着眼,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像池听,”我轻声说,“眼睛准亮,跟她一样。”
杨鑫霖说孩子叫杨斯池,“斯”是“这”,“池”是许池听的“池”。我站在旁边,看着许池听眼里的泪,忽然觉得那个平安符没白求。原来最好的平安,不是一路顺遂,是你爱的人在身边,你闯过的难关,都成了往后的甜。
江瑞在旁边跟云雨拌嘴,说要教斯池打拳,被云雨骂“别把孩子带野了”;周意已经开始规划“物理启蒙从三岁开始”。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他们身上,也落在斯池的小被子上,暖融融的。
我忽然想起高中时,许池听总说我穿白大褂好看。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多年后我穿着这件白大褂,看着她从少女变成母亲,看着我们这群人从校服走到病房,原来这就是最好的时光——我们都在,爱也都在。
斯池忽然哼了一声,像只刚睡醒的小猫。我低头看着他,心里软软的。以后啊,这小家伙要是生病,我这个当阿姨的,肯定是第一个冲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