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楼下，夜色渐浓，街灯在潮湿的空气中晕开暖黄的光圈。

伍恋恋站在路边，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语气平淡地报出一个地址：“送我去XXX。”

熙旺沉默地点了点头，习惯性地快走两步，替她拉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手臂还下意识地护了一下车顶。

伍恋恋脚步顿了顿，目光扫过那敞开的副驾门，却没有坐进去。

伸手拉开了后座的车门，弯腰坐了进去，动作干脆利落，仿佛他只是一个真正的、陌生的出租车司机。

熙旺拉着副驾门把手的手僵在半空，愣了一下，心里像是被细针轻轻刺了一下。他默默关好副驾的门，绕回驾驶座。

车内气氛有些凝滞。

伍恋恋降下自己那一侧的车窗，夜风立刻灌了进来，吹散了车内原本可能存在的些许暧昧或尴尬。

她看着窗外，语气有些不耐地催促：“师傅，还走不走了？”

熙旺从后视镜里看到她冷淡的侧脸，立刻明白过来——她这是在用行动表达不满，怪他之前的不联系、不回应。

他喉咙有些发干，想说点什么，最终却只是沉默。

谁让他选择听从干爹的安排，主动切断联系，现在又有什么资格解释或抱怨？心里的苦涩只能自己咽下。

引擎启动，车辆平稳地汇入车流。

伍恋恋靠在后座椅背上，目光投向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的街景和模糊的灯影，任由夜风吹拂着脸颊，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中途，她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震动了一下。

她低头快速瞥了一眼，手指似乎顿了顿，随即又面无表情地按熄了屏幕，将手机塞回口袋，继续看着窗外，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到达目的地后，车辆缓缓停稳。

伍恋恋没有任何多余的话，直接从钱包里抽出几张钞票，从后排递到前面。

熙旺接过纸币，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他沉默地打开计价器旁边的零钱盒，开始仔细地清点找零。

伍恋恋接过他递回来的零钱，看也没看就塞进口袋，然后利落地推开车门，下车，反手“砰”地一声关上车门，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熙旺握着方向盘，看着她决绝离开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心里像是突然被挖空了一块，空落落的难受。他靠在椅背上，深吸了一口气，却没有立刻离开。

就在他准备发动车子的时候，视线不经意地扫过右后视镜，却意外地看到伍恋恋并没有走远。

她正站在不远处一个相对隐蔽的灯柱阴影下，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熙旺的心猛地一跳，一种莫名的预感让他熄了火，静静地留在车里，目光透过车窗，无声地关注着那边。

默数了大概几十秒后，一个穿着夹克、身形挺拔熟悉的身影从街道另一头快步走了过来，停在了伍恋恋面前。

是伍耀磊。

伍恋恋转过身，正面看向他，语气听起来有些无奈和不耐烦：“这都几点了？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吗？”她的声音不高，但在这相对安静的夜晚，隐约能飘进车里。

伍耀磊的表情却很严肃，甚至带着点急切，他压低声音说道：

“我们查到新情况了！那个身份可疑的出租车司机，最近有异常的出境记录，而且同行的人员名单里还有几个同样很可疑的家伙！听说他们的目的地最近就发生了一场宝石偷窃事件。”

伍恋恋闻言，脸上的不耐烦瞬间消失了，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伍耀磊继续追问，目光锐利地看着她：“你之前突然跑去泰国……是不是就查到了什么关于他们的线索？！你是不是认识那个司机？”

伍恋恋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她张了张嘴，语气有些艰难：“……这都被你发现了。”

伍耀磊的眉头拧得更紧了，紧紧盯着她，等待她的下文。

“其实，那个出租车司机……他是……”伍恋恋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要坦白。她犹豫着，似乎在斟酌措辞，“其实他……”

就在她绞尽脑汁思考该怎么编造一个合理说辞的关键时刻——

伍耀磊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嗡嗡地震动起来，打断了她的话。

“喂？”伍耀磊有些不耐烦地接起电话，听了几句后，表情逐渐变得惊愕和疑惑，“什么？你是说……那辆车当时是因为出了交通事故，被拖去了一家私人维修厂进行长时间维修，所以行车记录和GPS才会出现长时间的静默断层？……之前的信息核实有误？”

电话那头似乎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伍耀磊的眉头紧紧锁起，低声又确认了几句，才挂断了电话。

他脸上充满了困惑，自言自语地嘀咕：“奇怪……之前的技术分析明明指向人为刻意静默……怎么又变成意外事故维修了……”

站在他对面的伍恋恋，听到这番对话，心里立刻如同明镜一般，肯定是熙蒙在背后动了手脚……

她高悬的心瞬间落回了一半，但脸上依旧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茫然和一点点“你看吧我早就说没事”的无辜表情。

伍耀磊收起手机，揉了揉眉心，显得有些疲惫和尴尬：“看来……可能是我们之前的判断过于武断了，信息核实环节出了纰漏。不好意思啊，这么晚还打扰你。”

伍恋恋心里松了一口气，表面上却只是耸耸肩：“行了，查清楚了就好。下次确定点了再找我，走了。”

她说完，转身干脆地离开，这次是真的走向了自己公寓的方向。

伍耀磊站在原地，看着伍恋恋消失在公寓楼门厅，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机，脸上依旧残留着一丝未能完全释然的疑虑，但目前的证据似乎又指向了另一个方向，他只能暂时将困惑压下，转身也离开了。

熙旺坐在车里，远远地看着这一幕。

虽然听不清全部对话，但从伍耀磊接电话前后的表情变化和伍恋恋最终离开的姿态，他大概猜到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

可是，他们是从什么开始……关系变得这么好了？

他默默发动车子，缓缓驶离了这条街道，心情却比刚才更加复杂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