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只传来一阵短暂的、仿佛带着某种确认意味的沉默,随即便是“嘟…嘟…嘟…”的忙音,对方挂断了。
“搞什么鬼?”
伍恋恋蹙眉,拿下手机,盯着屏幕上那个陌生的号码和短暂的接通时长,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再看看时间,已经接近午夜。
万籁俱寂的时刻。
傅隆生失联,加上这个来路不明、一言不发的诡异来电……
几种不安的因素交织在一起,像几道冰冷的电流,猝然在她脑海中碰撞、串联……
熙蒙……
以他那冷酷务实、追求效率至上的性格,在计划进行到最关键的金蝉脱壳阶段时,一个年迈、且已经暴露、甚至被视为“跟不上时代”的傅隆生,在他眼里会是什么?
不是恩重如山的干爹,而是一个巨大的累赘和风险点。
抛弃,甚至……清除,以绝后患,这才是最符合熙蒙逻辑的选择!
“不行!”
伍恋恋猛地从沙发上站起,这个念头让她脊背发凉。
她不能再等下去了!
车钥匙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稍微镇定了一些。
她不再犹豫,迅速穿上外套,拉开门,身影决然地没入楼道昏暗的灯光中。
车子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划破寂静的夜。
伍恋恋一边驾车朝着傅隆生公寓的方向疾驰,一边再次尝试拨打傅隆生的电话。
听筒里依旧只有漫长而空洞的等待音,无人接听。
这种死寂般的沉默,让她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转而拨打熙旺的号码。
或许……
或许熙旺会知道些什么?
或者,他能阻止熙蒙?
电话通了,但同样无人接听,最后自动转入了语音信箱。
一种被无形屏障隔绝的孤立感笼罩了她。
她踩下油门,车子驶入沉沉的夜色。
傅隆生可能会出现的地方……
那所他们长大的、如今已废弃的孤儿院。
——
与此同时,废弃孤儿院内——
月光惨白,透过破损的窗棂,照亮了礼堂内如同地狱般的景象。
傅隆生背靠着斑驳掉漆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
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腹间多处传来的剧痛。
那件深色的褂子已被鲜血浸透,颜色变得更深沉黏腻,紧紧贴在他身上。
他的右手无力地垂在身侧,左手则死死捂住腹部一道狰狞的伤口,指缝间仍有温热的血液不断渗出,在地面积聚成一小滩暗红。
在他周围,横七竖八地躺着六七具尸体。
这些人,死状各异,有的脖颈被利落地扭断,有的胸口插着他们自己的匕首,有的则是被近距离割断脖子上的颈动脉流血而死。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火药味。
傅隆生的眼神依旧锐利,如同濒死的头狼,扫过地上的尸体,眼神冰冷。
意识因为失血和疼痛有些模糊。
他没想到熙蒙下手这么狠,派来的都是好手,而且人数远超他的预料。
他能解决掉这些人,几乎耗尽了全部力气和运气。
他艰难地调整着呼吸,试图减缓血液流失的速度,耳朵却警惕地捕捉着任何细微的声响。
就在这时,一阵缓慢而清晰的脚步声,从礼堂幽暗的入口处传来。
嗒…嗒…嗒…
脚步声不疾不徐,越来越近。
傅隆生浑浊的眼睛抬起,望向声音来源。
月光勾勒出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一步步从阴影中走出,最终停在了离他几米远的地方。
是熙旺。
他身上很干净,与周围的惨烈景象格格不入。两只手里都握着匕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靠在墙上、气息奄奄的傅隆生,眼神复杂难辨。
“呵……”傅隆生扯动嘴角,想笑,却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出了点点血沫。
熙旺的目光扫过地上的尸体,最后重新落回傅隆生惨白的脸上,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干爹!你的命,也得就在这儿……”
傅隆生缓过气,眼底闪过一丝痛楚,但更多的是了然。他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浓的疲惫和失望,对着窗外,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声——
“啊——”
他吃力地抬起头,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养大、倾囊相授的“儿子”,问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熙蒙的意思?”
熙旺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说道:“是我的意思。”
傅隆生眼神逐渐变冷……
“你不要命了?”
“熙蒙是弟弟。”
“他错,也得我兜着。”
傅隆生看他这样,最后一点善念也终于消失了。
“我教你们的生存的本事……就是让你们……用来……对付我的?”
熙旺皱起眉头,握着匕首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没说话,但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这样的反应,狠狠刺进了傅隆生的心脏。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带着血腥味的冰冷空气,再睁开时,眼神里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败。
熙旺向前走了两步,这个距离,近得能看清傅隆生脸上深刻的皱纹和因失血而泛青的嘴唇。
傅隆生也同样能看到他的眼神里,有挣扎,有愧疚,但最终都被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覆盖。
“最后一次帮你了。”熙旺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最后的告别意味。
抬手,从耳朵里取出联络的耳机,丢在地上。
脚碾过。
一切都不可挽回……
傅隆生看着熙旺眼中那抹熟悉的、却已变得陌生的狠厉,忽然用尽最后的力气,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
“阿旺……记住……是我……教会你怎么……用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