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的阳光透过教学楼的玻璃窗,在走廊上投下长长的光斑。我抱着秦禾帮我整理的课本站在教室门口时,指尖还在微微发颤。住院三个月后再踏进校园,消毒水的气味被粉笔灰和旧书本的味道取代,可胃里熟悉的绞痛还是毫无预兆地袭来。秦禾察觉到我的僵硬,悄悄在我背后推了下轮椅的扶手:“别怕,我跟老师说好了,你可以随时去办公室休息。”
教室里突然安静下来,几十道目光齐刷刷落在我身上。我下意识攥紧了头上的米白色帽子,针脚歪歪扭扭的毛线在掌心硌出浅浅的印子。林薇薇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见我时猛地低下头,课本被她翻得哗哗作响。秦禾把我的轮椅停在座位旁,弯腰帮我调整好桌板高度,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教室:“她刚出院,麻烦大家多照顾。”
数学课上,老师在黑板上写着复杂的函数公式,我的视线却总忍不住飘向窗外。梧桐叶被秋风卷着落下,像极了住院时每天清晨扫过窗台的落叶。秦禾的笔记本突然推到我面前,上面用红笔写着“不懂的地方圈出来,我给你讲”,字迹比以前工整了许多,尾端却还带着他惯有的小勾,像只调皮的尾巴。
课间操时,教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秦禾从书包里掏出保温杯,倒出温热的小米粥递过来:“我妈说这个养胃。”我小口喝着粥,看他笨拙地用勺子搅散碗里的热气,突然想起住院时他趴在床边睡觉的样子,眼下的青黑比那时更深了些。
“你不用总陪着我,”我放下勺子轻声说,“功课都落下了吧?”
他正在剥橘子的手顿了顿,把一瓣橘子塞进我嘴里:“老师说我进步很快,尤其是几何题,跟你以前教我的思路一样。”橘子的酸甜在舌尖散开时,他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个小袋子,里面装着十几颗橘子糖,“我问过护士,说少量吃糖对你没影响。”
日子在上课、休息和秦禾的陪伴中缓缓流逝。我开始能在教室里待完整半天,只是头发掉得更厉害了,米白色的帽子下总要再垫块丝巾。秦禾每天都会带来不同的小玩意:带樱花图案的书签、会发光的星星挂件、印着卡通图案的暖手宝,像是要把所有没来得及给我的温柔,都塞进这最后的时光里。
班里转来新同学那天,我正在窗边晒太阳。男生抱着一摞书本走进教室,阳光在他干净的白衬衫上跳跃,他自我介绍时声音很清爽:“大家好,我叫萧宴。”他被安排坐在我斜后方的空位,路过我身边时,脚步顿了顿,“你的帽子很可爱。”
我愣了愣,下意识摸了摸帽子上的毛线球:“谢谢。”
萧宴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我妹妹也有顶类似的,是我妈织的,针脚比这个还歪。”他的坦诚让我忍不住笑出声,胃里的隐痛似乎都减轻了些。
从那天起,萧宴常会主动跟我说话。他会借我的笔记看,然后用红笔标出重点;会在体育课自由活动时,搬张椅子陪我坐在树荫下;会分享他妈妈做的饼干,说“医生说这个不含添加剂”。他的关心像秋日的阳光,温和却不灼人,带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
秦禾察觉到萧宴对我的照顾,有时会默默坐在旁边听我们说话,手指却会不自觉地蜷缩起来。有天放学,他帮我整理书包时,突然低声问:“你是不是觉得萧宴比我细心?”
我看着他泛红的耳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我知道秦禾的不安,他把所有的温柔都捧到我面前,却怕这温柔会成为我的负担。可正是这份沉甸甸的在意,让我越来越清晰地意识到,不能再让他这样下去了。
深秋的傍晚,夕阳把教学楼的影子拉得很长。我坐在轮椅上,看着秦禾跑向校门口帮我取车,他的背影在余晖中显得有些单薄。萧宴背着书包从身后走来,递过一片银杏叶:“今天的夕阳很美,捡片叶子当书签吧。”
我接过银杏叶,指尖触到叶片的纹路,突然深吸了口气。远处的秦禾正推着轮椅朝我走来,脸上带着熟悉的笑容。我望着萧宴温和的眼睛,轻声说:“萧宴,有件事……我想跟你说。”风从走廊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我握紧了掌心的银杏叶,心里清楚,这或许是保护秦禾的唯一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