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椅碾过的时光

走出楼梯间时，萧宴的身影在路灯下晃了晃。他手里攥着件叠得整齐的薄外套，见我出来，快步上前搭在我肩上：“夜里风大，别着凉。”我没说话，只是攥紧了轮椅扶手，指节泛白——方才秦禾抓过的地方还留着淡淡的红痕，像道解不开的疤。

接下来的日子，我把自己裹得更紧了。帽子压得低低的，遮住日渐稀疏的头发；口罩遮住大半张脸，挡住化疗后苍白的气色。萧宴每天准时来接我，帮我拎着装满药的书包，推着轮椅穿过空荡荡的走廊。偶尔遇见相熟的同学，他们欲言又止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只装作没看见，把头埋得更深。

那天下午，我在医院做完检查，刚坐上轮椅，就听见护士站传来熟悉的声音。是秦禾，他在跟护士打听我的病房号，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急切。我心里一慌，忙让萧宴推着我往楼梯间走，轮椅的轮子在瓷砖地上划出急促的声响。

躲在楼梯间的拐角，我听见秦禾的脚步声从走廊那头传来，还有他跟护士的对话：“她今天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上次医生说她营养跟不上……”护士叹了口气：“你这孩子，都跟你说了她不想见你，何必呢？”脚步声渐渐远了，我才敢探出头，看见秦禾的背影消失在电梯口，他手里还拎着个保温桶，应该是给我熬的小米粥。

萧宴递来一瓶温水：“你看，他还是放心不下。”我接过水，指尖冰凉，却没喝一口。胃里的绞痛又开始了，我捂住肚子，额头抵在轮椅扶手上，眼泪无声地落下来。我知道秦禾的好，可正是这份好，让我更不敢回头——我不能让他看着我一点点枯萎，不能让他的青春耗在一场没有结果的等待里。

从那以后，秦禾没再出现在我面前，却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留下痕迹。早上到学校，课桌里会躺着一颗橘子糖，是我以前最爱吃的牌子；晚自习结束，教学楼门口会放着一盏暖黄色的小灯，照亮轮椅要走的路；甚至连我常去的天台，都会多一件叠好的毛毯，上面还带着淡淡的阳光味。

萧宴把橘子糖递给我时，语气里带着无奈：“他这是在跟你较劲呢。”我捏着那颗橘子糖，糖纸在手里揉得皱巴巴的，却没拆开。我知道秦禾的心思，可我不能回应，只能装作没看见，把橘子糖悄悄放进书包最底层，像藏起一份不敢触碰的温柔。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身体越来越差。化疗的副作用越来越明显，吃不下东西，连喝水都会吐。萧宴每天帮我请假，推着我去医院，医生说我的时间不多了，让我多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我想了想，让萧宴推着我去了以前常跟秦禾去的文具店。

文具店的老板还记得我，笑着问：“小姑娘，这次是来买樱花笔记本的吗？上次跟你一起来的那个小伙子，前几天还来问过呢。”我的心猛地一揪，目光落在货架上——最后一本樱花笔记本还在，粉色的樱花图案在灯光下格外刺眼。我伸手想去拿，却没力气，萧宴看出我的心思，帮我把笔记本取下来，放进购物袋里。

走出文具店时，晚风卷着几片银杏叶落在我腿上。我捡起一片，叶片的纹路硌得指尖发疼，像极了那天在走廊里，我攥着萧宴递来的银杏叶时的感觉。萧宴推着我往前走，我看着手里的樱花笔记本，突然想起秦禾蹲在我面前，眼里闪着光说“等你好起来我们一起用它写日记”的样子。

眼泪落在笔记本的封面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我知道，有些承诺永远实现不了了；有些再见，其实是再也不见。秦禾的温柔我记在心里，却只能把它藏在时光里，像藏起一片凋零的银杏叶——或许这样，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结局。

后来，我把樱花笔记本留给了萧宴，让他在我走后转交给秦禾。笔记本里只写了一句话：“秦禾，谢谢你的橘子糖，谢谢你的小米粥，谢谢你的樱花笔记本。如果有下辈子，我们再一起去看银杏叶吧。”

我闭上眼睛的那天，窗外的银杏叶正黄得灿烂。萧宴说，秦禾后来去了文具店，买走了所有的樱花笔记本，却再也没提起过我的名字。我想，这样就很好了——他会慢慢忘了我，忘了这场银杏叶下的谎，然后拥有属于自己的、明亮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