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落时

轮椅碾过医院楼下的银杏叶，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把秋天都揉碎了。萧宴刚去取药，我独自停在树下，指尖还残留着樱花笔记本封面的细腻触感——那本要留给秦禾的本子，此刻正安放在我的膝头，封面上的樱花被夕阳染成了暖橙色，却暖不透我冰凉的指尖。

“为什么要躲着我？”

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带着压抑的沙哑，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我浑身一僵，轮椅的扶手被我攥得发烫，指节又开始泛白，和上次秦禾抓过的红痕重叠在一起，像是一道解不开的结。

我没回头，也没说话，只想让这阵沉默把他逼走。可他却快步绕到我面前，逆着光站着，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的影子沉甸甸的，压得我喘不过气。

“萧宴每天陪你，你就真的喜欢他了？”他的声音又近了些，带着质问的尖锐，“你以前不是说，最喜欢我给你买的橘子糖吗？不是说要一起用樱花笔记本写日记吗？这些你都忘了？”

风卷着几片银杏叶落在他的肩头，又滑落到地上。我终于抬起头，化疗后苍白的脸在口罩下没什么血色，眼神却故意放得冷淡：“秦禾，那些都是以前的事了。”

“以前的事？”他突然蹲下来，视线和我平齐，我这才看清他的眼睛——红着眼眶，眼下还有淡淡的青黑，像是很久没睡好。他伸手想碰我的口罩，却被我偏头躲开。

“我现在不需要橘子糖，也不需要樱花笔记本。”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刻意的决绝，“萧宴对我很好，他能陪我去医院，能帮我拎药，能接受我现在的样子。这些，你做不到。”

“我做不到？”他像是被刺痛了，声音陡然提高，“我每天在你课桌里放橘子糖，在教学楼门口放小灯，在天台放毛毯，这些你都没看见吗？我去文具店问老板你有没有来，去护士站打听你的情况，这些你也不知道吗？”

他的话像针一样扎进我的心里，胃里的绞痛又开始了，我捂住肚子，额头抵在轮椅扶手上，声音发颤：“我看见又怎么样？知道又怎么样？秦禾，我现在这个样子，头发掉光了，吃不下东西，连走路都要靠轮椅，你跟着我，只会耽误你自己。”

“我不怕耽误！”他抓住我的手腕，力道不算重，却让我挣不开，“我怕的是你明明还想着我，却要推开我！你跟萧宴在一起，真的开心吗？你每次看见我留下的东西，都会把橘子糖放进书包最底层，都会对着樱花笔记本发呆，这些萧宴看出来了，我也看出来了！”

我的眼泪突然就忍不住了，顺着眼角滑落，滴在他的手背上。他的手一僵，力道也松了些。我趁机抽回手，擦了擦眼泪，故意板起脸：“秦禾，你别自作多情了。我把橘子糖放进书包，是因为我不想浪费；我对着樱花笔记本发呆，是因为那是萧宴帮我买的。我对你，早就没感觉了。”

“没感觉了？”他重复着我的话，声音里带着不敢置信，“那你上次躲在楼梯间，听见我跟护士说话的时候，为什么要哭？那你收到我熬的小米粥，为什么要偷偷放在病房的柜子里，一口都没动？你明明还在乎我，为什么要骗我？”

“我哭，是因为我觉得愧疚，觉得对不起你对我的好。”我深吸一口气，把心里的委屈和不舍都压下去，只留下冰冷的语气，“我没喝小米粥，是因为我吃不下，跟你没关系。秦禾，我不喜欢你了，你能不能别再缠着我了？”

这句话像是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说完后，我就低下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空气突然变得安静，只有风吹过银杏叶的声音。过了很久，我才听见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你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我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你以后别再来找我了，也别再留那些东西了。我跟萧宴会好好的，你也该有你自己的生活。”

他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蹲在我面前。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失落和不甘。又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转身就走。风把他的声音吹过来，很轻，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我心上：“好，我不缠着你了。但我不会忘了你，永远都不会。”

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银杏树下，我再也忍不住，趴在轮椅扶手上哭了起来。萧宴拿着药回来时，看见我在哭，没多问，只是把外套搭在我肩上，推着轮椅往医院走。

轮椅碾过刚才秦禾站过的地方，银杏叶被压得沙沙响。我摸了摸书包最底层，那里还放着几颗没拆开的橘子糖，糖纸皱巴巴的，却还带着淡淡的甜味。我知道，我刚才说的都是谎，我从来没有不喜欢秦禾，我只是不想让他看着我一点点枯萎，不想让他的青春耗在一场没有结果的等待里。

夕阳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铺满银杏叶的路上。我看着手里的樱花笔记本，心里默默说：秦禾，对不起，原谅我的自私。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不会再推开你，一定跟你一起去看银杏叶，一起用樱花笔记本写日记，一起把橘子糖的甜味，留到很久很久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