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与暖阳

化疗的第四周，我的精神好了许多，头发虽还在掉，却不再像起初那样让我崩溃。浅灰色的帽子成了日常，帽檐上那片小小的银杏叶，总在阳光下闪着微光，像秦禾温柔的目光，时时落在我身上。

每天清晨，窗台上的银杏叶罐都会多一片新的叶子，有时是带着晨露的鲜绿，有时是染上秋意的金黄。秦禾还是不常进病房，大多时候只是托护士捎来叶子和一张简短的便签，上面写着“今天银杏林的风很软”“食堂的南瓜粥不错，下次让萧宴给你带”，字句简单，却藏着细碎的温暖。

萧宴依旧每天守在病房，帮我打理日常，陪我聊天解闷。他很少再提医院里的事，更多时候是讲些大学时的趣事，说我以前总在图书馆角落啃书本，秦禾则会偷偷在我桌角放一颗糖。“那时候我就觉得，你们俩凑一起，连空气都甜滋滋的。”他笑着说，眼里没有半分阴霾，只有坦荡的温柔。

这天下午，阳光格外好，萧宴推着我去楼下小花园散步。银杏林里，秦禾正蹲在地上捡叶子，蓝色外套被风吹得微微鼓起。他似乎察觉到我们的目光，抬起头，露出一个腼腆的笑，手里还攥着一片形状完好的银杏叶。

“我去那边看看。”萧宴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很自然地给我们留出空间，自己则走向了不远处的长椅，拿出手机，安静地翻看着什么。

秦禾慢慢走过来，把手里的银杏叶递给我，指尖有些发烫：“这片叶子长得特别像你画的那片，你以前说，想把最美的银杏叶做成书签。”

我接过叶子，叶脉清晰，阳光透过叶片，泛着淡淡的金光。“谢谢你，每天都记得。”我轻声说，心里满是暖意。

他在轮椅旁蹲下，抬头看着我，眼神认真又带着几分紧张：“其实，我攒了很多话想跟你说，一直没敢开口，怕打扰你休息，也怕你觉得我太冒失。”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信封，信封上画着一片银杏叶，边缘还有用彩笔涂的淡淡的黄色，“这是……我写的信，你要是现在不想看，等以后精神好了再看也可以。”

我接过信封，指尖能感受到信纸的厚度，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暖又软。“我现在就想看。”我说着，慢慢拆开信封。

信纸上的字迹依旧工整，一笔一划都带着认真，字里行间满是少年人的真诚与深情：

“见字如面。

第一次见你，是在大一开学的校门口。那天你背着书包，手里攥着皱巴巴的校园地图，站在人流里探头探脑，像只找不到方向的小松鼠。我当时正和几个朋友站在旁边，他们眼尖，先注意到你，还笑着打趣‘这新来的学妹看着好软’。

我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正好撞见你抬头望过来的眼神，带着点无措和慌张，像被惊扰的小鹿。大概是看出你迷路了，我走过去问你要找哪个教学楼，你攥着地图的手紧了紧，声音细细的，说要去教学楼报道，却分不清东西南北。

旁边的朋友还在起哄，说‘跟着我们秦哥，保准不迷路’，我没理会他们的玩笑，只看着你说：‘以后在学校要是找不到路，或者遇到麻烦，都可以找我。你叫我秦哥就行。’

说完我就后悔了，怕这话太唐突，让你觉得不舒服。可你愣了一下，随即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像盛着揉碎的阳光，声音软软的，带着点怯生生的认真，轻轻叫了我一声‘秦哥’。

就这两个字，像羽毛似的挠在我心上，让我记了好久。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有人叫‘哥’，能叫得这么让人心软。从那天起，我总爱绕路经过教学楼，有时是假装去隔壁美术楼上课，有时是借口去食堂买水，其实就是想再遇见你，听听你再叫我一声‘秦哥’。

真正熟起来，是在图书馆。你总坐在靠窗的角落，一画就是一下午，阳光落在你发梢，像撒了一层碎金。有时候你学得入神，会忘了吃饭，我就悄悄在你桌角放一颗橘子糖——知道你不爱吃太甜的，特意挑了最淡的口味。看着你发现糖时，眼睛弯成小月牙的样子，我就觉得，整个图书馆的光都落在你身上了。

我不敢告诉你这些小心思，怕唐突了你，更怕打扰你安安静静学习的日子。直到知道你生病的那天，我揣着刚捡的银杏叶跑到医院，却在病房门口停住了脚。我怕看到你难受的样子，更怕你觉得，我会因为你的病转身离开。

所以我开始每天捡银杏叶，一片一片攒起来。每捡一片，就想一遍你第一次叫我‘秦哥’时的样子；每攒一片，就多一分盼头——盼着你好起来，盼着能再听你那样叫我，盼着带你去看春天的银杏发芽，夏天的银杏成荫，秋天的银杏铺成金色的路，冬天就算叶子落了，我们也能踩着落叶，等下一个轮回的生机。

化疗一定很辛苦吧？可你从来没在别人面前抱怨过，我知道你骨子里藏着一股韧劲，也知道你夜里可能会偷偷害怕。但请你相信，我会一直陪着你，就像你第一次叫我‘秦哥’时那样，稳稳地站在你身边。我喜欢你，不是一时兴起，是从你叫我‘秦哥’的那一秒起，就想护着你、陪着你走过岁岁年年的真心。等你好起来，我们就去美术楼旁的银杏林，捡第一百片叶子，做成你最想要的书签，好不好？”

看完信，我的眼泪早已模糊了视线，却笑着点了点头。原来第一次在学校门口那句怯生生的“秦哥”，他记了这么久；原来那些悄悄放在桌角的橘子糖，都是他用心的温柔。秦禾赶紧伸手，轻轻帮我擦掉眼泪，动作小心翼翼，生怕碰疼我：“别哭，是不是我说得不好，你要是不喜欢……”

“不是，”我打断他，声音带着哽咽，却比任何时候都坚定，“秦哥，我喜欢，我也喜欢你。”

听到那声熟悉的“秦哥”，他愣住了，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被点亮的星辰，激动得手都在抖，紧紧握住我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人安心：“我还以为……你早就忘了第一次叫我‘秦哥’的样子了。”

“没忘，”我摇摇头，笑着说，“那时候谢谢你带我去教学楼，也谢谢你，后来每天给我放糖。”

不远处的长椅上，萧宴抬起头，看到我们相握的手和脸上的笑容，也笑了起来，眼里是全然释然的温柔。他拿出手机，悄悄给我们拍了一张照片——照片里，阳光透过银杏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我们身上，秦禾低头看着我，眼里满是珍视，而我戴着那顶绣着银杏叶的帽子，笑得眉眼弯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