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除夕

除夕的晨光透过窗户，落在床头柜的银杏叶罐上，折射出细碎的光。秦禾和萧宴一大早就来了，带来了刚剁好的白菜猪肉馅，还有秦禾妈妈炸的春卷。病房里飘着饺子馅的香气，萧宴在临时支起的小桌上擀皮，秦禾坐在我旁边，帮我把红色毛衣的袖口挽好，又摸了摸我的额头：“今天气色比昨天还好，等吃完饺子，我们再去楼下晒晒太阳。”

我笑着点头，指尖却莫名有些发凉。早上醒来时，喉咙就隐隐发紧，只是看着他们忙碌的样子，没好意思说。萧宴把擀好的皮递过来，秦禾拿起一张，笨拙地包着饺子，馅料从边缘漏出来，他慌忙用手抹，结果手上沾了满是面粉，像只花猫。我忍不住笑出声，伸手帮他擦掉脸上的面粉，他却突然愣住，盯着我的手看：“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可能是屋里有点冷吧。”我赶紧把手缩回来，拿起一个春卷咬了一口，甜香的味道在嘴里散开，却压不住喉咙里越来越重的不适感。萧宴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放下擀面杖走过来，摸了摸我的脉搏：“要不要躺会儿？饺子还得等一会儿才好。”

我刚想摇头，喉咙里突然涌上一股腥甜，忍不住弯下腰咳嗽起来。秦禾慌忙扶住我，手却被我咳出来的血染红了。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声音都在发抖：“怎么会这样……萧宴，她怎么会咳血？”

萧宴也慌了，赶紧按下床头的呼叫铃，又扶着我躺好，用纸巾擦去我嘴角的血：“别慌，医生马上就来，你深呼吸，别用力咳嗽。”我看着他们焦急的样子，心里却很平静，只是觉得越来越累，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秦禾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哭腔：“你别吓我，说好要一起吃饺子的，说好要等春天的……”

护士和医生很快就来了，病房里瞬间变得嘈杂，仪器的声音、脚步声、说话声混在一起。我感觉有人在给我插氧气管，有人在给我量血压，还有人在耳边叫我的名字。我想睁开眼睛，看看秦禾，却怎么也睁不开，身体像灌了铅一样重，慢慢往下沉。

“血压下降！准备抢救！”医生的声音带着急促，秦禾被护士拉到一边，我能听到他压抑的哭声，还有萧宴在旁边安慰他的声音，却越来越模糊。喉咙里的腥甜还在蔓延，我想起昨天晚上写在笔记本里的话，想起和秦禾约定好的春天，想起那罐还没装满的银杏叶，还有没吃完的春卷、没煮好的饺子……

意识彻底消失前，我好像看到秦禾挣脱护士的手，冲到床边，紧紧握住我的手，他的手还是那么凉，却带着熟悉的温度。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带着绝望的祈求：“别走，再等等，春天就快到了……”

我想回应他，想告诉他我也不想走，想告诉他我还没吃他包的饺子，想告诉他我还等着和他一起凑齐第一百零一片银杏叶。可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任由黑暗将我吞噬，最后留在脑海里的，是秦禾眼里的泪水，还有窗外还在飘落的雪花，一片一片，轻轻落在病房的窗户上，像是在为这个除夕，落下一场无声的告别。

医生和护士还在忙碌，仪器发出“滴滴”的声响，萧宴站在角落，看着被抢救的我，眼眶通红，却不敢发出声音，怕打扰到医生，也怕让秦禾更难过。秦禾还是紧紧握着我的手，指甲因为用力而泛白，他一遍又一遍地在我耳边说着我们的约定，像是在唤醒我，又像是在说服自己：“你还记得高中那次下雪吗？你堆的雪人歪了鼻子，还跟我闹脾气，最后我给你买了糖葫芦你才原谅我……还有上次你说想吃巷口的牛肉面，我排队排了半个小时，结果你说太辣，最后还是我帮你吃了……你还没跟我一起去游乐园，还没看我堆的雪人，你不能走……”

雪还在下，落在住院部的屋顶上，落在楼下的小路上，落在秦禾带来的春卷盒子上。病房里的饺子馅还在散发着香气，红色的毛衣搭在椅子上，银杏叶罐在晨光下闪着光，可我却再也看不到这些了，再也听不到秦禾的声音了，再也不能和他一起等春天了。

萧宴走到秦禾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沙哑：“医生还在努力，她不会有事的，她答应过我们，要一起等春天的。”秦禾没有说话，只是把头埋在我的手边，肩膀不停颤抖，泪水浸湿了我的袖口，带着滚烫的温度，却怎么也暖不了我越来越冷的身体。

窗外的雪渐渐停了，太阳慢慢升起来，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户，照亮了病房里的每一个角落，却照不进我陷入黑暗的意识里。我好像漂浮在半空中，看着病房里的一切，看着秦禾绝望的样子，看着萧宴强装镇定的表情，看着医生和护士忙碌的身影，心里满是遗憾——原来，有些约定，真的来不及实现；原来，有些等待，真的等不到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