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又大了些,纷纷扬扬的雪花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裹进一片纯白里。抢救仪器的“滴滴”声渐渐变得缓慢,每一次声响都像重锤敲在秦禾的心上。他依旧紧紧握着我的手,指腹反复摩挲着我冰凉的手背,仿佛要用自己的体温将我从黑暗边缘拉回来。
“你再坚持会儿,”他的声音已经沙哑得不成样子,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我的手背上,带着滚烫的温度,“刚才护士说,楼下的雪积得差不多了,等你好点,我们就去堆雪人,这次我肯定不把雪人鼻子堆歪了,你说堆成什么样就什么样。”
萧宴站在一旁,眼眶通红,手里还攥着没包完的饺子皮,面粉沾在他的指尖,像是凝固的时光。他看着秦禾,又看了看我,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悄悄别过脸,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病房里很静,只有仪器声和秦禾断断续续的话语,还有窗外雪花落在玻璃上的细微声响。
我的意识像是在一片混沌的海里漂浮,时而清醒,时而模糊。清醒时,能感受到秦禾手心的温度,能听到他说的那些话;模糊时,又像是坠入了无边的黑暗,连呼吸都觉得费力。喉咙里的腥甜还在蔓延,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刺痛,可我却连抬手摸摸秦禾的脸都做不到。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隐约的钟声,先是低沉的一声,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清晰地穿透了病房的窗户,在空气里回荡。那是新年的钟声,是辞旧迎新的信号,可对我来说,却像是生命尽头的倒计时。
“新年的钟声敲响我的生命也进入了倒计时。”我在心里默默想着,眼皮越来越重,连秦禾的脸都开始变得模糊。
秦禾似乎也听到了钟声,他猛地抬起头,看向窗外,又迅速低下头,紧紧盯着我,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和慌乱:“你听到了吗?是新年的钟声!我们又一起跨过了一年,你不能在这个时候丢下我,你还没听我把话说完。”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手指因为用力而更加冰凉,却依旧死死攥着我的手:“其实……从高中第一次见你,我就喜欢你了。那次你堆雪人闹脾气,我给你买糖葫芦,不是因为怕你生气,是因为我看不得你难过;那次排队给你买牛肉面,不是因为顺路,是因为我想让你吃到你想吃的东西;我收集银杏叶,是因为你说过喜欢银杏,我想等凑够五百二十片,就跟你表白……”
他的声音越来越哽咽,每一个字都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我以为还有时间,以为等你好起来,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说这些话,可我没想到……没想到时间这么快,你怎么不等我把话说完,怎么不等我……”
新年的钟声还在继续,一声声敲在病房里,敲在每个人的心上。我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仪器上的线条开始变得平缓,秦禾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哭腔,一遍又一遍地说着:“我喜欢你,真的好喜欢你,你别睡,好不好?”
我想回应他,想告诉他我早就知道了,想告诉他我也喜欢他,想告诉他那些银杏叶我都偷偷数过,想告诉他我也在等他的表白。可我什么也做不到,只能任由黑暗一点点吞噬我的意识,任由秦禾的温度从我的指尖慢慢消失。
当最后一声新年钟声落下时,仪器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平缓的“滴——”声,像是为我的生命画上了一个句号。病房里瞬间陷入了死寂,只有秦禾的哭声,撕心裂肺,回荡在空旷的房间里,与窗外寂静的雪景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我感觉自己的灵魂慢慢飘了起来,停在半空中,看着秦禾抱着我的身体,哭得像个孩子,看着萧宴红着眼眶,轻轻拍着秦禾的背,看着医生和护士默默收起仪器,摇了摇头。
窗外的雪还在下,阳光已经被乌云遮住,整个世界又变回了一片纯白。床头柜上的银杏叶罐还在,只是再也没人会去凑那第五百二十片;红色的毛衣搭在椅子上,只是再也没人会穿上它去晒太阳;没煮好的饺子馅还在散发着香气,只是再也没人会一起包完那些饺子。
我看着秦禾,心里满是遗憾。遗憾没能听完他的表白,遗憾没能和他一起堆雪人,遗憾没能和他一起等春天,遗憾那些约定,终究还是没能实现。可我又觉得庆幸,庆幸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听到了他的心意,庆幸这辈子,能遇到他。
雪还在落,无声无息,像是在为这场无声的告别,添上最后一抹温柔。而我,也在这新年的钟声里,彻底告别了这个世界,告别了秦禾,告别了那些还没来得及实现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