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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落下，心里那颗顽石也随之重重落地，轰的一声，嘈杂又安静。

左航在这一瞬间后悔了。

他来不及反应，甚至来不及感受，就这样脱口而出，最最要紧的话，他像早上起床例行问今天吃什么一般，说得轻松又自然。他被自己这样的果断震惊到了，或许在潜意识里认为，过了今天便再没有机会表白心意，又或者仅仅是因为今天天气太热，让他的头脑也不再清醒了……可他明明不想这样，他不想就这样平淡地说出来，他本可以等，等他们一点点靠近彼此，等他们都功成名就，再挑一个良辰吉日，将他这份喜欢娓娓道来，因为这份喜欢，在他的心里有千钧重。

呆滞半晌，左航觉得灵魂出窍，自己已不再是自己。

他左航做事一向深思熟虑，从不打没有胜算的仗，这也让他前五年在职场中混得风生水起，他将人类最脆弱的情感一并算计进自己的棋局中，以为这样就能稳坐中军帐，指点江山，可他万万没想到，人生中只有一样东西，由不得精打细算，便是那不知所起的情，于是他也万万想不到，最后先乱了阵脚的，却是他自己的心。

左航脸一热，匆匆低下头去，脚下青石板砖在眼前清晰又模糊，他看不到邓佳鑫的表情，却也迟迟等不来对方的回应。

邓佳鑫一定是被他吓到了，这样突如其来的告白，对方直接拒绝都不为过，他直后悔自己一时冲动，只是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想收却再也收不回来。

一滴水珠滴落在地上，灰蒙蒙的石砖湿润了一块，左航以为邓佳鑫又落泪了。

如今，他最怕见到邓佳鑫落泪，那次他吻他，一滴泪平平静静地顺着脸颊滑落下来，他的心也跟着碎掉一块。

他抬手要替邓佳鑫拭泪，又鼓足了勇气发誓再也不惹他伤心了，这次一定要挽留住对方转身离去的背影。却在抬手的一刹那，见雨水似泪水般扑扑簌簌地落下。

这次是真的落雨了。

北京城七月的雨，积蓄了半个月的闷热，终于在这一刻滂沱而下，似一盆冷水般，将雨中的人猝不及防浇了个透。

左航还没反应过来，邓佳鑫就拉起他的手向前跑去。

雨水在眼前织起一道雾的屏障，四面泛起的水汽是梨花白，左航看不清前方的路，只看得到邓佳鑫的背影，他感到刘海沾了水一条条搭在额前，短袖湿沉沉地拖着他的身子向地底下坠，邓佳鑫却拼命拉着他向前狂奔。

不知何时，他们已然置身于一间公共电话亭下。

左航终于从不知所措中回过神来，喘着气，邓佳鑫就在他对面站定。老北京废弃的电话亭，低矮又狭窄，四周布满灰尘，他们挤在间隔不到一掌的距离内，呼吸抵着呼吸。

左航不敢去看邓佳鑫，短短几步路程，邓佳鑫却已经浑身湿透了，衣服紧扒在身上，隐隐显出身材的轮廓。

他无意中吞了口唾沫，又低下头去，才发现自己也湿透了，左航想自己此刻在邓佳鑫眼中的样子一定很狼狈，他收回无处安放的眼神，仰头向布满蛛网的天花板上瞧。

电话亭外淅沥沥的雨声阻隔了所有声音，他在等待邓佳鑫的回答。

邓佳鑫却抬手指向他身后。

“你看马路对面。”

左航回过头去，绕过视线上方电话亭的顶檐，顺着邓佳鑫手指的方向看。

“那边有个小树洞，好温馨。”

左航一眼就看到了对面绿化带间的树洞，洞口不大，估摸能容下一人猫腰通行，原本黑黢黢的树洞内，被悬挂在枝丫上的小彩灯照亮，得以看清洞内的景象：那一方小小的树洞里，摆放着一张石桌，几块石凳在桌边围绕，想必是平日里供大爷大妈们下棋的，今日却挂着彩灯，一束新鲜的玫瑰花被人遗弃在了石桌上，雨水顺着树洞的缝隙漏下来，将那束花和彩灯浇得破败不堪。

怕是在他们来之前，有人在这里表白失败了，那束玫瑰虽干干净净地躺在桌上，花枝却折的折，断的断，花瓣落了一地。

左航心中顿生一阵凄凉，完全没有邓佳鑫所说的温馨之感，他不忍再去看这般景象，便回过头来。

他只想听邓佳鑫的答复。

邓佳鑫却偏偏避重就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左航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也猜不透，可凡事总该有个缘故，他真心实意表了白，邓佳鑫答应他也好，拒绝他也罢，只管告诉他，说出来人也不委屈，可如今这样不清不楚地晾着他，叫他摸不着头脑。

左航索性一咬牙，豁出去了一般，望着对方的眼睛，直截了当问出来：

“邓佳鑫，你还没有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