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之海

凌晨五点，城市苏醒前的黑暗最浓稠。林野离开诊所，穿过三条街，来到“记忆回收站”——一座废弃地铁站改造的地下集市。这里贩卖被删除的记忆残渣，像二手市场兜售旧灵魂。

他走进最里间的隔间，掀开帘子。许燃正蹲在地上分拣记忆币，听见脚步声，抬头露出八颗牙的标准笑容——那是手术后遗症，面部神经被“快乐”重新编程，再也做不出悲伤表情。

“稀客啊。”许燃拍拍裤腿站起来，“来卖？还是来买？”

林野掏出江璃那枚“极度痛苦指数”的记忆币：“帮我留一周，别让它流入市场。”

许燃吹了声口哨：“红色警戒级？这得值三套房。”他忽然凑近，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最近‘医生’在查你。说你私藏委托人记忆。”

林野心口一紧。他确实藏了——每完成一次手术，他都会偷偷备份委托人最珍贵的那部分记忆，藏在诊所天花板的暗格里。像某种变态的收集癖，又像赎罪。

“谢了。”他转身要走，却被许燃拽住。

“林野。”许燃的笑容第一次出现裂缝，“你记得我们上次喝酒是什么时候吗？”

林野沉默。他当然记得——在许燃接受手术前夜，两人坐在天台，分一瓶劣质威士忌。许燃说：“如果我忘了怎么哭，你就替我哭。”第二天，许燃把关于母亲病逝的记忆卖了，换了辆跑车。

现在，许燃盯着他，眼里有种陌生的困惑：“我昨天翻出一张老照片，是咱俩在大学实验室的合影。但我怎么也想不起……我们当时为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林野喉结滚动。那张照片他也留着：二十岁的他们站在“记忆编辑”课题海报前，眼里有光，相信科技能治愈一切痛苦。如今海报泛黄，光熄灭了。

“忘了也好。”林野最终说，“快乐总比痛苦值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