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将我的影子拉得老长,照在织金帐幔上晃啊晃的。
我端坐在床沿,盖头遮住了视线,却挡不住鼻尖萦绕的龙涎香。
这味道本该让我安心,毕竟这是东宫主殿,是太子妃该住的地方。
可我现在只觉得这香味刺鼻得很。
“太子妃请稍安勿躁。
”喜嬷嬷的声音压得很低,“殿下政务繁忙……”
我没说话,手指无意识地掐着掌心。
喜嬷嬷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清了,耳边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成婚前夜太后召见的画面突然浮现在脑海,她亲手为我系上那条红绳时说的话还在我耳边回响:“你既是宰相嫡女,又是太子妃,万事当以大局为重。”
大事?
我嫁给萧景珩,不就是最大的大事么?
外头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还有瓷器磕碰的声响。
一个小侍女不小心碰倒了茶盏,瓷器落地的脆响惊得满屋子人一颤。“蠢货!
”喜嬷嬷低声呵斥,“莫要扰了太子妃清净!
”
我听见那侍女连连叩首的声音,心里越发烦躁。
这些声音像是放大了无数倍,在我耳边嗡嗡作响。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那股越来越浓的屈辱感。
戌时、亥时、子时……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我数着更漏,听着外头若有若无的欢声笑语。
那些声音来自偏殿,是柳清瑶那边传来的吧?
我记得成婚前夜,萧景珩就是在那边接见她的。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自己都觉着讽刺的笑容。
原来这就是我的大婚之夜。
“太子妃……”喜嬷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几分迟疑。
我抬起头,透过盖头的缝隙,看到喜嬷嬷欲言又止的样子。她这是要说什么?
说太子今晚不会来了?
还是说又要我去求他?
就在这时,帘子被掀开了。
李德全走了进来,脚步很轻,却让整个屋子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殿下今夜不来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说太子去别的地方歇息了。
我感觉手指掐进掌心更深了,痛意一阵阵传来。
可我还是强迫自己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像是听到了什么无关紧要的事。“知道了。
”我说,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惊讶。
李德全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帘子落下的一瞬间,我听见外头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想来是那些侍女们终于松了一口气。
我伸手扯下盖头,红绸滑落的瞬间,映入眼帘的是满室孤灯。
铜镜里的人妆容精致,凤冠霞帔一丝不乱,可眼底藏着掩不住的嘲讽。权势联姻罢了。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
月光洒在庭院里,照得那一地红毯泛着冷光。
我突然想起苏明远送别时说的话:“若是受委屈,就写信来。
”
我握紧袖中母亲临终前给的平安符,那是她最后留给我的东西。
指尖摩挲着符袋上的绣纹,一遍遍告诉自己:“既然你不爱我,那我也不争。
”
院子里传来细微的响动,我转头看去,只见一个小太监匆匆跑过。
他手里捧着个锦盒,方向正是偏殿。
我知道那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今早我亲眼看见柳清瑶房里送来一只雕花木匣,里面装着一支珍珠耳坠。
那是萧景珩送她的及笄礼。
我靠在窗边,看着天边新月。
远处偏殿灯火通明,隐约还能听到丝竹之声。
那里才是太子的洞房吧?
“苏璃啊苏璃,你可真是个笑话。
”我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太子妃,太后遣人送来安神茶。
”喜嬷嬷在外头禀报。
我转身坐回床边:“放下吧。
”
不多时,一个小宫女捧着托盘进来,将茶放在案几上。
她行礼退下时,我注意到她眼神闪烁,似乎想说什么。“太后说了什么?”我问。
小宫女犹豫了一下:“太后说……好自为之。
”
我笑了笑,端起茶盏。
茶汤温热,散发着淡淡的茉莉香。
我把茶喝完,将茶盏轻轻放下。
偏殿那边的琴声忽然停了,接着传来一声玉器碎裂的响动。
我闭上眼,仿佛能看到萧景珩摔东西时的模样。
他向来如此,遇到烦心事就喜欢摔东西。
我想起成婚前夜,太后意味深长的目光。
她说过,萧景珩从小就倔,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可她没想到,他会为了一个宫女,连大婚之夜都懒得应付。
“既然你不爱我,那我也不争。
”我对着窗外的明月轻声说道,“从今往后,咱们各过各的。
”
我躺回床上,凤冠压得有些不舒服。
我摘下凤冠,随手放在枕边。
这一夜,注定是个无眠之夜。
第二天清晨,我起了个大早。
梳洗完毕后,我换上了素色常服。
喜嬷嬷见状,神色有些慌张:“太子妃,这……”
“不必大惊小怪。
”我说,“我自有打算。
”
我走出东宫,准备去给太后请安。
路过御花园时,我听见柳清瑶的声音。“多谢殿下厚爱。
”她声音温柔,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我停下脚步,躲在假山后。
透过缝隙,我看见萧景珩站在她面前,手中拿着一把团扇。
那是我昨夜遗落在偏殿的扇子,上面还绣着牡丹。“你喜欢便好。”萧景珩淡淡地说。
柳清瑶伸手接过扇子,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他的手背。
两人同时缩回手,却又相视一笑。
我转身离开,心跳快得像是要跳出嗓子眼。
我不该在这里的,我应该早点明白,他们之间的故事早就开始了。
太后见我来得这么早,似乎有些意外。
她让人给我看座,亲自递来一杯茶。“昨夜睡得可好?”她问。
我接过茶:“劳太后挂念,睡得很好。
”
太后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半晌才说:“你还年轻,日子还长着呢。
”
我低头喝茶,没有接话。
我知道太后是关心我,可有些事,她也无能为力。
离开慈宁宫时,我遇到了苏明远派来的信使。
他递给我一封密信,是兄长写的。
“若是不想留,随时可以回家。
”信上只有这一句话。
我将信折好,塞进袖中。回家?
那个家对我来说,早已陌生。
我回到东宫,发现房中多了个锦盒。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支珍珠耳坠。
和柳清瑶戴的那对一模一样。
我捏着耳坠,手微微发抖。
萧景珩这是什么意思?
是在提醒我,他的心早已给了别人?
我将耳坠扔在地上,任其滚到角落。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通报声:“殿下驾到——”
\[未完待续\]我捏着耳坠,手微微发抖。
萧景珩这是什么意思?
是在提醒我,他的心早已给了别人?
我将耳坠扔在地上,任其滚到角落。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通报声:“殿下驾到——”
脚步声由远及近,我下意识站起身,却又强迫自己坐回床沿。
凤冠已经摘了,素衣简妆,此刻再戴上任何伪装都显得多余。
帘子被掀开的瞬间,冷风裹着夜气扑进来。
萧景珩站在门口,玄色礼服未换,身上还带着酒气。
他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眉头皱了皱,却没有说话。
我看着他,心里忽然生出几分倦意。
“殿下深夜前来,是有何吩咐?
”我问,语气平静得不像新婚妻子,倒像寻常宫人。
他没动,只是站在那里,像是在权衡该说什么。
片刻后,他轻声道:“你……还好吗?”
我笑了。
这三个字,来得太迟了,也太轻了。“劳殿下挂念。
”我说,“臣妾很好。
”
他似乎察觉到我的疏离,神色微变。
可他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从袖中取出一只锦盒,放在桌上。
“这支耳坠,是母后赐予太子妃的。
”他语气淡淡的,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你明日去给母后请安时,记得戴上。
”
我看着那只盒子,仿佛看到了太后昨夜那句“好自为之”。“臣妾谢恩。
”我低头行礼,动作标准得像是演练过千百遍。
他站着没动,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像是想看出些什么。
可我只是低着头,不给他任何情绪波动的机会。
“你……”他欲言又止,最终只说了一句,“早些歇息吧。
”
他转身离开,脚步声渐渐远去。
我坐在原地,听着那声音彻底消失在门外。一夜未眠。
第二日清晨,我如往常般早起,梳洗更衣后便前往慈宁宫。
太后已等候多时,见我进来,微微颔首。
“太子妃今日精神不错。”她说。
我低头行礼:“谢太后关心。
”
她示意我坐下,亲自为我斟了一杯茶。
“昨夜的事,哀家听说了。
”她语气平和,却带着试探,“你心里,可有怨言?
”
我端起茶盏,热气氤氲中,我轻轻一笑:“臣妾是太子妃,自当以大局为重。
”
太后看着我,良久,才叹息一声:“你还年轻,日子还长,莫要急着做决定。
”
我没有回答,只是将茶一饮而尽。
回东宫的路上,我路过御花园,正巧听见柳清瑶的声音。
“殿下,您昨晚去了东宫?
”
她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安,也有一丝试探。“我只是去看看。”萧景珩答得简单。
我停下脚步,藏身于假山后。
透过缝隙,我看见他背对着我,手中拿着一本书,神情却并不专注。“她……还好吗?”柳清瑶低声问。
他沉默片刻,才道:“她比我想的……冷静。
”
柳清瑶笑了笑,声音轻柔:“她到底是宰相嫡女,自然不会失了体面。
”
我听着这话,心里忽然一阵轻松。
原来他们以为我会哭、会闹、会求他回头。
可他们忘了,我苏璃,从来不是会低头的人。
我转身离开,脚步轻快。
路过东宫门前时,我听见喜嬷嬷焦急的声音。
“太子妃,苏将军派人送来一封信……”
我接过信,拆开一看,只有寥寥数语:
\*\*“若不愿忍,便回来。
”\*\*
我将信折好,放入口袋。
回头望了一眼东宫,阳光洒在殿前台阶上,照得金砖熠熠生辉。
可我知道,这光,照不进我心里。
我转身,对喜嬷嬷道:“备轿,我要回府。
”
喜嬷嬷一惊:“太子妃,这……不太合适吧?
”
“有什么不合适的?
”我淡笑,“我不过是回娘家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