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被打乱的节奏

晚自习的预备铃响过时，姜樾的数学笔记本上已经画满了辅助线。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下来，教室里亮起白炽灯，把每个人的影子都拉得笔直。

她正对着一道立体几何题皱眉，后颈忽然被人轻轻戳了一下。

“新来的，借块橡皮。”

姜樾回头，江涵正单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转着铅笔，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他刚打完球回来，校服外套搭在椅背上，领口沾着点草屑，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汗水味。

“喏。”她从笔袋里拿出橡皮递过去，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指腹，对方的温度比常人高一点，像揣着个小暖炉。

江涵接过橡皮，却没立刻转回去，反而朝她的笔记本努了努嘴：“这道题？用空间向量解更快，建个坐标系就行。”

姜樾愣了愣。她在南城的学校还没学过空间向量，老师只教了几何法。

“不会？”江涵挑眉，干脆把椅子转过来，拿起笔在她草稿纸上画了个正方体，“你看，把顶点设成坐标原点，棱长设为1，随便找两个面的法向量……”他的笔尖在纸上飞快移动，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含糊的鼻音。“晏时栎没跟你说过？这可是他的拿手好戏。”

“我们不熟。”姜樾下意识地反驳，说完又觉得有点刻意，脸颊微微发烫。

江涵嗤笑一声：“装什么，上午他还帮你拎箱子呢。我们俩从穿开裆裤就认识，他那人看着冷淡，真愿意帮的人，说明——”

“江涵。”

清冷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晏时栎不知什么时候转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本物理竞赛题，眼神淡淡地扫过江涵，“老师来了。”

江涵悻悻地转回去，临走前还冲姜樾挤了挤眼睛。

姜樾低头看着草稿纸上那串整齐的坐标，心跳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她偷偷抬眼，看到晏时栎正翻着书页，侧脸的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柔和了些，刚才江涵说的话，他听见了吗？

晚自习第一节是数学。老师抱着一摞试卷走进来，拍了拍讲台：“摸底考前的最后一次小测，四十分钟，现在开始。”

试卷传下来时，姜樾的手指有点凉。前面的题目还算顺利，写到最后一道附加题时，她却卡住了。

题目是关于函数单调性的证明，需要构造辅助函数，她试了三种方法都没成功，笔尖在纸上悬了很久，留下一个浅浅的墨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教室里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姜樾的额头渗出细汗，她瞥了一眼旁边的晏时栎，他已经在写最后一步了，手腕转动的幅度很小，透着一种胸有成竹的从容。

还有五分钟收卷时，姜樾终于放弃，在草稿纸上画了个小小的问号。

收卷的同学走到她身边时，晏时栎忽然轻轻敲了敲她的桌面，递来一张折成方块的草稿纸。

姜樾犹豫了一下，趁着老师转身的间隙迅速接过来，展开后，看到上面用简洁的步骤写着辅助函数的构造方法，最后画了个箭头，指向一个她从未想过的切入点。字迹和他本人一样，干净利落，带着种独特的韵律感。

她抬头想道谢，晏时栎已经转了回去，背脊挺得笔直，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第二节晚自习是自由复习。温柒抱着英语单词本凑过来，一脸苦大仇深：“姜樾，你英语好吗？帮我看看这个完形填空呗，我都快被这些介词搞疯了。”

姜樾接过她的练习册，刚要开口，就听见后排传来争执声。江涵把一本物理书拍在桌上：“温柒，你上次借我的《时间简史》呢？我明天就要用。”

温柒头也不抬：“在我家书架上，忘了带。”

“你能不能上点心？”江涵皱起眉，“那是我哥送我的生日礼物。”

“谁让你自己不记得要？”温柒终于转过身，瞪了他一眼，“大不了我今晚回去给你送来，多大点事。”

“现在都七点了，你家离学校半小时车程。”江涵的语气也硬了起来，“算了，我自己去拿。”

他抓起书包就要走，被温柒一把拉住：“你知道我家在哪吗？就瞎跑。”

她从笔袋里掏出便签纸，唰唰写下地址，塞进他手里，“骑车慢点，别又像上次那样摔进花坛。”

江涵的脸色缓和了点，却还是嘴硬：“要你管。”说完转身跑出了教室。

温柒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哼了一声，转头对姜樾吐了吐舌头：“他就这样，一点小事就炸毛。”

姜樾看着她泛红的耳根，忽然觉得这对冤家有点意思。

她低下头，继续帮温柒分析完形填空，眼角的余光却总是不自觉地飘向斜前方——晏时栎正专注地看着书，灯光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像停着只安静的蝶。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时，外面下起了小雨。姜樾收拾书包时，发现晏时栎已经先走了，他的桌角还是那么整洁，只有那张贴着倒计时的便利贴，在风中轻轻晃动。

温柒抓起伞：“我送你去校门口吧？你家在哪，远不远？”

“不用了，我妈来接我。”姜樾笑着拒绝，刚走出教学楼，就看到雨幕里站着个熟悉的身影。

晏时栎撑着一把黑色的伞，正低头看着手机，雨水打湿了他的裤脚，却没影响他挺拔的站姿。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抬起头，浅褐色的眼睛在雨夜里显得格外亮。四目相对的瞬间，姜樾的心跳漏了一拍。

“等车？”他先开了口，声音被雨声过滤得更清润了些。

“嗯。”姜樾点点头，往校门口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下午……谢谢你的草稿纸。”

晏时栎的嘴角似乎弯了一下，很淡，像雨丝落在水面：“那道题确实难。”他顿了顿，补充道，“开学考加油。”

这时，姜樾妈妈的车缓缓驶来。她拉开车门时，回头看了一眼，晏时栎还站在原地，黑色的伞面下，他的身影在雨幕里显得有些模糊。车开出去很远，姜樾从后视镜里看到那把黑色的伞还立在原地，像个沉默的坐标。

回到家，姜樾把书包放在书桌上，无意间碰到了侧袋里的东西。她掏出来一看，是今天江涵塞给温柒、又被温柒随手塞进她书包的那个粉色信封——大概是刚才温柒拉她手时不小心掉进去的。

信封的封口没粘牢，露出里面信纸的一角，上面似乎画着个小小的简笔画。

姜樾愣了愣，刚想明天还给温柒，却听见妈妈喊她吃饭，便随手把信封放在了书桌的角落里。

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玻璃，发出细碎的声响。

姜樾翻开数学笔记本，看到晏时栎写的那串解题步骤，忽然觉得，被打乱的节奏里，好像藏着某种正在悄悄重建的秩序。就像那些复杂的公式，看似毫无关联，却总能在某个瞬间，找到完美契合的逻辑。

她拿起笔，在笔记本的最后一页，轻轻写下了“第七定律”四个字。至于这定律到底是什么，她也说不清，或许，只是一种感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