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三天，我都注意到祁野的午餐时间消失了。
每当午休铃响起，他就会像一阵风似的离开教室，直到下午上课前五分钟才回来。回来时身上总是带着淡淡的烟草味，嘴唇干裂，腹部偶尔会传来轻微的咕噜声。
周四中午，我多买了一个红豆面包和盒装牛奶，趁教室里没人的时候塞进了他的课桌。
下午第一节课前，祁野像往常一样踩着点进教室。他拉开椅子时发现了课桌里的东西，动作明显顿了一下。他的目光扫向四周，最后落在我假装认真预习课本的侧脸上。
"你的？"他推了推那盒牛奶。
我装作刚注意到："啊？哦...我看你好像经常不吃午饭。"
祁野皱起眉头，把面包和牛奶推到我桌上："不需要。"
"已经买了，退不了。"我又推回去，"浪费食物可耻。"
他盯着我看了几秒，突然伸手拿过面包，三两口解决掉，然后当着我的面把牛奶一饮而尽，空盒子精准地投进后排的垃圾桶。
"满意了？"他擦了擦嘴角，眼神里带着挑衅。
我点点头，转回去听课，却感觉自己的耳根莫名其妙地发烫。
第二天，我的课桌上多了一张十元纸币，平整得像刚从ATM机取出来的。我转头看祁野，他正专注地在数学课本上写写画画，睫毛在阳光下几乎透明。
"不用这么多。"我小声说。
"明天的份。"他没抬头。
就这样，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奇怪的默契。我每天变着花样带不同的食物——有时候是食堂的包子，有时候是便利店的三明治，而祁野总会提前放好刚好够的钱。
一周后的周一，班主任老陈在早自习把我叫到办公室。
"颜晓萱，有件事想拜托你。"老陈推了推眼镜，"祁野的情况比较特殊，他转学前的语文成绩很不理想，但数学和英语几乎满分。学校希望优秀生能帮助后进生，你愿意课余时间辅导他语文吗？"
我张了张嘴，脑海里浮现祁野课本上那些我看不懂的高等数学公式。
"他...不一定需要我的帮助。"我谨慎地说。
老陈叹了口气："试试看吧。那孩子拒绝所有老师的辅导，但似乎对你没那么排斥。"
回到教室，祁野破天荒地主动跟我说话："老陈找你麻烦？"
"不是。"我犹豫了一下，"他让我...辅导你语文。"
祁野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像是要冷笑，又忍住了："你答应了？"
"我说你可能不需要。"
他转过头，阳光透过窗户在他侧脸投下斑驳的光影："我确实不需要。"
"我知道。"我脱口而出，"我看过你的笔记，你的理解能力根本不差，只是不想写作业而已。"
祁野的眼睛微微睁大，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我们之间陷入一种奇怪的沉默。
"不过，"我补充道，"如果你需要有人帮忙应付老师的检查，我可以假装辅导你。"
他轻轻笑了一声，短促得几乎像是幻觉："成交。"
下午放学后，我照例去图书馆写作业。作为文学社的副社长，我还偷偷在笔记本上写网络小说——这是连我最好的朋友林悦都不知道的秘密。在我们这所重点高中，写"不入流"的言情小说足够让老师和父母集体崩溃。
图书馆最角落的位置是我的秘密基地。这天，我正写到关键情节，完全没注意到有人靠近。
"女主角接下来要发现男主骗她了？"
我吓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猛地合上笔记本。祁野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身后，手里拿着两本《外国文学选集》。
"你、你怎么在这里？"我的声音都在发抖。
"借书。"他晃了晃手里的书，目光却落在我死死压住的笔记本上，"写得不差。"
我的脸瞬间烧了起来："你看了多少？"
"足够知道你在写爱情故事。"他拉开我对面的椅子坐下，"放心，我不会说出去。"
我警惕地看着他："为什么？"
"因为，"他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纸袋，里面是我今天中午放在他课桌里的鲔鱼三明治，"礼尚往来。"
就这样，我们达成了第二个默契：他保守我写小说的秘密，我保守他偶尔打架的秘密。
周五的班会上，班长宣布了学校要举办戏剧节的消息。
"每个班都要出一个节目，获奖班级有奖金和额外社会实践学分。"班长环视教室，"有谁想参加吗？"
教室里响起稀稀拉拉的讨论声。我作为文学社成员，自然被推举出来负责剧本创作。
"颜晓萱可以写剧本，但还需要演员和导演。"班长翻着报名表，"有人自愿吗？"
我鬼使神差地看向祁野。他正望着窗外发呆，阳光在他的睫毛上跳跃，整个人像一幅静止的画。
"祁野怎么样？"我突然说。
全班安静了一秒，然后爆发出窃窃私语。祁野转过头，眉头紧锁。
"我？"
"你观察力很好。"我想起他对我小说情节的点评，"而且...你说话的声音很适合表演。"
教室里更安静了。班长尴尬地咳嗽一声："这个...还需要学生会审核..."
"什么意思？"我追问。
班长压低声音："祁野有打架记录，学生会可能不会通过他参加公开活动。"
我看向祁野，他的表情已经恢复了那种惯常的冷漠，但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的节奏暴露了他的不悦。
"那算了。"他站起身，拎起书包径直走出教室，留下一屋子尴尬的沉默。
放学后，我在校门口看到了等我的林悦。
"听说你推荐祁野演话剧？"她一见面就迫不及待地问，"你知道他上周在校外把隔壁职高的三个人打进医院吗？"
我皱起眉头："谁说的？"
"全校都在传啊！"林悦夸张地挥着手，"晓萱，你离他远点，那种人很危险的。"
我想起小巷里祁野挨打也不肯低头的样子，和他在阳光下安静做题的侧脸，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他不是传言中那样。"
林悦瞪大眼睛："你该不会喜欢他吧？"
"胡说什么！"我急忙否认，"只是...我觉得大家对他有偏见。"
"总之小心点。"林悦挽住我的胳膊，"对了，文学社下周要讨论戏剧节的剧本吧？社长刘翰好像已经有些想法了。"
我点点头，心思却飘向了不知去向的祁野。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在那副冷漠面具下，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
周末在家，我收到了祁野的短信——这是我第一次收到他的联系。消息简短得不像话：「周一别带午餐。钱放你桌洞。」
周一早上，我在课桌里发现了一个精致的便当盒和一张纸条：「还你的。别多想。」
便当盒里是整齐的三明治和切好的水果，摆盘简单却用心。我转头看向祁野，他正趴在桌上补觉，后颈处的发梢微微翘起，看起来莫名柔软。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那些女生会对这个"问题学生"念念不忘。祁野身上有种矛盾的特质——像一只受过伤的野兽，既危险又脆弱。
而我，似乎正不可救药地想要了解他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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